可是,我最終還是沒敢說。

    妃燕的老孃是村子裏出了名兒的潑辣貨,我小時候只是隨口說了妃燕一句你怎麼這麼胖,就被妃燕的老孃堵在家裏整整罵了半晌。那時候爹爹還活着,他出來和妃燕的老孃理論,結果沒幾個回合就落荒而逃,帶着我躲到屋裏堵住耳朵不敢再出來。

    其實飛燕小時候長得真的很胖,一張臉上滿是肉肉,眼睛都被擠成了一條縫,每次我們玩過家家,飛燕還非要扮新娘子,吵着鬧着要我扮新郎官揹她上花轎,我只是在揹她的時候被她壓趴在了地上,隨口說了這麼一句,她就哭天抹淚的回家告狀了。

    天知道後來妃燕怎麼越長越苗條了呢。還出落得一副美人樣兒。可能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女大十八變吧。

    再後來,我爹爹死了,就在我剛過完十歲生辰的時候,他喝醉了酒,跌進瀑布下的深潭裏淹死了。

    他是狐狸村唯一一個被淹死的狐狸。

    有時候我也覺得不可思議,狐狸精怎麼會被淹死啊

    可如花嬸子說,狐狸精的死法兒其實可多了。有些狐狸精才活了百十來年就病死了,還有去人間歷練被人間的術士做法殺死的,有癡情的女狐狸精與人間男子結爲夫妻,等男子死後,自己捏碎狐珠爲男子殉情的

    所以,狐狸精會被淹死也就不奇怪了

    我懵懂的點點頭,覺得如花嬸子說的有道理。

    反正不管怎樣,爹爹已經死了,再也沒人能爲我撐腰了。

    從那之後,我就再沒敢招惹過妃燕了。

    任憑她再拿我的郎君開玩笑,我都不和她發脾氣。

    頂多就像這樣偷偷的腹誹幾句。

    想到這裏,我嘆了口氣。

    那個青丘的郎君,他會來娶我嗎

    沒有人問過我到底想不想嫁。

    頭頂的太陽越來越曬,我專挑着草叢裏和樹蔭下的路走,曲曲拐拐的,因爲總是想起那三隻狸貓的話,想起那個我從未見過的郎君,所以跑起路來心不在焉的,好幾次差點撞到樹幹上。

    我已經過了十六歲生辰了,再過個一年半載的可就十八了哈

    爹爹說青丘的上神等我滿十八歲了就會來娶我。

    不知道我的那位上神郎君多大了聽狐狸村的長老說,青丘之國的九尾狐族可是壽與天齊的,不死不滅。

    我們狐狸村的狐狸拼了命的修煉,也只有幾百年的壽命。

    這個年齡差距會不會太大了

    那我以後是不是要加緊修煉了普通的狐狸修煉五百年才能渡第一次天劫,渡劫成功後,得壽命千年。千年後,第二次渡劫,如若成功,得壽命三千歲。三千年後第三次渡劫,如若成功,則飛昇至青丘之國,與天同壽。

    可惜,從商湯妖神之亂至今,還沒出現過一隻圓滿渡劫飛昇青丘的狐狸。大部分狐狸都死在了第一次渡劫的時候,只有那麼一隻半隻修煉勤奮的狐狸能躲過第一次天劫活上上千歲,這種狐狸一般都會在狐狸村身兼要職,比如長老、族長之類的。

    狐狸村現任的族長不修大人就是隻活了一千三百年的老狐狸。

    狐狸村其他的村民都不滿五百歲。

    大家都知道自己渡劫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索性就放任自流,只當自己只有五百年可活,反正五百年也足夠長了,在人間,放在人身上,都可以經歷幾世輪迴了,所以,狐狸們的修煉熱情就漸漸懈怠了,開始娶妻生子居家過日子,像人間的平凡百姓一樣,享一世安穩時光。

    這一世足足五百年,值得了

    這是村裏那個已經四百多歲,幾十年後即將渡劫的老鐵匠槓子大伯經常說的一句話。

    狐狸村的生活安逸,百無聊賴的狐狸們就變着法兒的給自己找樂子,其中最熱門的一項就是化成人形遊戲人間,也就是所謂的到人間歷練。這幾乎是所有青春年少的狐狸們共同的夢想。當然了,有些狐狸只是想想,有些狐狸真就做了。

    槓子大伯年輕的時候也去過人間,還娶了個人間的媳婦,和和美美的過了幾十年,後來媳婦兒老死了,槓子大伯孑然一身回了狐狸村。

    人生苦短啊

    槓子大伯經常這樣感嘆。

    也許就是因爲太短暫,所以才拼命的掙扎,想要活的更久一點。

    就像我們狐狸一樣,一開始,只是不想重複祖輩那種被人抓住之後抽筋扒皮淪爲裘衣的下場,所以才努力的修煉,直至成精成怪,可以幻化人形,像人類一樣,可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活着。

    隔壁村的狸貓、灰狼、還有山下的豬妖之類的,當初也都是這麼想的吧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爹爹的時候,爹爹正抱着酒瓶子喝的薰薰然的。聽了我的話,他打着酒嗝總結道:所以說,不好好修煉的不想成精的東西都不是好東西。

    呃,這句話聽起來總感覺怪怪的。

    我是狐狸,不是東西我怎麼會是東西呢

    呃,不對,我是東西

    不對不對,狐狸不是東西

    啊啊啊啊,真糾結啊,這話到底該怎麼說纔好嘞

    一直到爹爹死去時我還沒弄明白。

    當然了,到現在,我依然沒弄明白。

    我到底是不是東西呢

    每次我一想到這個話題就開始糾結,這次也不例外。

    我一邊糾結着一邊往前跑,就沒怎麼注意前邊的路。只聽“咕咚”一聲,我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疼疼疼疼疼”

    我捂着鼻子跳了起來,

    “喂,花狐狸,你走路沒帶眼睛啊”

    頭頂上有人在說話,聽聲音極不耐煩。

    我用爪子捂着鼻子,強忍着眼淚擡起頭。

    我面前的,是人

    兩個挺漂亮的男人

    一個穿着淡青色的廣袖長袍,峨冠博帶,飄逸出塵,恍若神仙------是個美男子啊

    另一個穿着寶藍色的袍子,頭上束着個明晃晃的金冠,一條寬寬的金腰帶把腰身束的窄窄的,一張臉長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看起來丰神俊朗,不過,他那一臉不耐煩的表情使得他變醜了不少,最起碼沒邊兒上這個像神仙一樣的男子俊美。

    “花狐狸,看什麼看說你吶,沒長眼睛啊敢往我腿上撞,誰借你的膽兒啊”

    藍袍的難看男人皺着眉頭訓斥道。

    呃說我嗎

    我揉揉鼻子,“砰”地一聲化成人形,一手叉腰一手點着藍袍男剛想罵回去,就見一方雪白的帕子忽然出現在眼前。

    “給你。”

    那個恍若神仙的青衫男子擎着一方雪白的帕子遞到我眼前,一雙好看的眼睛笑眯眯的盯着我看,然後說:“擦一擦吧,你流鼻血了”

    啊

    我稀裏糊塗的拿過帕子望鼻子上狠狠一擦,就見雪白的帕子上印着一抹殷紅的血漬。

    我兩眼往上一插,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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