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他是無比的後悔自己的粗心大意。如果剛纔他不是那麼情急地出去，如果他有將岳母的手機放好，那麼，她就不會發現手機，也就不會聽到手機裏面的錄音。
之前他還想着要瞞下去，可現在……他做了那麼多，結果卻是徒勞。
盛希安鼻子一酸，眼眶裏又有了淚花，“那個錄音，是……真的還是假的？”
霍紹庭握了握拳頭，然後朝她攤開手，“你把手機先給我。”
盛希安緊緊地握着手機，雙肩顫抖得厲害，“是真的是不是？”
“……”
“所以說……”她扯了一抹笑，心裏卻痛得像是自己快死了一樣。脣角好不容易扯出了一點弧度，她的眼淚就簌簌滾落了下來，“她不是自殺，是……被……羅佩蓉給推下水的？”
前兩天的時候，那手機上的水珠都貼滿了屏幕，看着那像是從來沒泡過水的手機，她還以爲是霍紹庭拿去修過卻沒修好，然後又恰好忘記了他有將手機帶在身上的事。
她……本來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摁下了開關鍵，卻沒想手機真的能打開！
天知道當她滿心疑惑地打開手機聽到那段錄音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她茫然無措又覺得全身發冷，憤怒又絕望，不相信那是真的，不想去相信母親是那樣死的。可是，錄音裏面的聲音是那麼真切和清晰，那兩個人的聲音……她都分辨得出來是誰……
母親自殺這樣的事，她都已經很難接受了，現在卻知道了母親並不是自殺……要是可以選擇，她寧願母親是受不了日復一日的復健所帶來的痛苦而選擇的結束生命，也不願意她是這樣死去的。
霍紹庭深吸了一口氣，他閉了閉眼，有些艱難地從鼻腔裏發出一個音節來——
“嗯。”
“……”盛希安用力握緊了手機，眼淚氾濫成災，“你……什麼時候修好的手機？”
“……今天下午拿到的。”
今天下午？那就是她在申媽那裏午睡、他出去的那一段時間了？
“爲什麼不告訴我？手機明明在你身上不是嗎？你卻說很可能修不好……”
“……”霍紹庭不吭聲了，只用擔憂又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盛希安淚眼朦朧地仰望着他，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能大致看到他的輪廓。
“是不是……我今天要是沒發現的話，你永遠也不會告訴我？”
“我想，”霍紹庭咬了咬牙，“不告訴你的話，可能會比較好。”
“呵！”盛希安輕笑了一聲，心裏卻苦澀極了，“可我……還是知道了啊。”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只有淚水還在不停地滾落出來。
霍紹庭看得心裏也不好受。他雖然能理解她現在有多麼的難以接受，可他到底不是她，自然就不能感同身受。
他嘆息了一聲，然後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伸手握住她冰涼顫抖的手，“我知道你很難過，這也是我不告訴你的原因。但是，羅佩蓉……我有在找。你放心，我一定會給媽一個很好的交代。”
“交代？你覺得什麼纔是最好的交代？”盛希安赫然睜開一雙通紅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打她一頓嗎？還是直接要她死？可是，就算她死一萬遍，我媽媽也不會再活過來了！我媽媽死了，就死在那個沒有溫度的湖裏。她還想要活下來的，她不想死的！”
“你想怎麼處置她，到時候都由你說了算，好不好？”他輕聲哄慰道，“你現在……”
霍紹庭的話還沒說完，盛希安就情緒激動地打斷了他，“你爲什麼不告訴我？！那是我媽媽！我有權利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你這樣瞞着我算什麼？你混蛋！”
要不是她今天聽了他和葉舒所說的那些話而感動到，要不是她看他最近爲了她和母親的事忙前忙後太累，她可能不會踏進他的書房，這樣她也就永遠不會知道這件事。
可能，她只會遺憾母親的手機沒有修好，她永遠都不能再聽到母親的聲音，但也僅此而已。她只會以爲母親是太累了、覺得人生太苦了，所以纔想要離開這個世界、離開她。她會遺憾，覺得自己還沒好好孝順她。但她不會知道這些讓人不能接受的事實，也就不會這麼的痛苦和絕望。
可是，事實就是事實啊，她作爲母親的女兒，她有權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嗎？霍紹庭憑什麼擅自幫她做決定？
面對她歇斯底里且近乎無理取鬧的言語，霍紹庭也並不生氣，反而更是自責。
“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一點。”
“我不開心！”盛希安輕吼起來，“我媽媽死了，我不開心！”她擡手胡亂地揩了一把眼淚，“我現在更不開心，我難過到想死你知道嗎？”剛一吼完，她就大哭了起來，像個孩子在陌生的城市找不到自己的家長一樣，恐慌而又絕望。
她將腦袋埋在膝蓋上，哭聲變得沉悶起來，卻是撕心裂肺一般的讓人聽得難受。
霍紹庭心情沉重地閉了閉眼，他攬着她的肩膀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一手輕輕地拍打着她的背脊，“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一些。哭吧，我就在這裏。”
盛希安吸了吸鼻子，皺着眉頭狠狠一把推開了他。她的力氣很大，將心中的惱和恨都發泄在了他的身上。
他沒有一點防備，被她那麼重重一推之後，他往後猛地一仰，整個人就狼狽至極地跌坐在地上。
事情發生得太快，讓始作俑者的盛希安都難免一愣。
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霍紹庭，她咬了咬脣，卻沒有道歉，只目光含怨地瞪着他。
霍紹庭神色未變，他撐着地面站起身來，從桌上抽了兩張紙巾，然後去揩她臉上的淚水。盛希安往後閃了閃，避開了他的觸碰，眼神也有些冷。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將紙巾塞到了她的手中，“擦擦吧。”
盛希安看着手中被揉成一團的紙巾，她淡漠地開口：“我……想要找到羅佩蓉。”
找到羅佩蓉之後……她首先是要好好地問問她，爲什麼要那麼惡毒。至於別的，就到時候再說吧，但她絕對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她。
“好。”霍紹庭見她肯說話，心裏輕鬆了不少，“我已經叫人在找，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盛希安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聲調沒什麼起伏地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盛希安……”
她淡淡地掠着他，“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