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穆寒淡淡地說了句，大步往高高的臺階上走。
冉糖從他的肩頭往河看，星光和燈光一起跌進河裏，團團融開，漫起滿河的鱗光。晚風這樣清涼，星星這樣明亮。若這是她愛的男人，這個夜晚該多麼美好。
可惜了，是黎穆寒，甚至是沈駱安，這個夜晚都要美上百倍！
“喂，放我下來。”
從長長的臺階上走上來，冉糖輕輕掙了掙。
黎穆寒低頭看她，她咬咬脣，又重複了一句，他這才把放下。
冉糖把拖鞋脫下來，用裙角擦乾淨了，又把頭上的那隻水晶髮夾取下來，和拖鞋一起並排放在堤壩欄杆上，光着腳往車邊走。
她先前看到嘉嘉用羨慕的眼神看過她的髮夾，還是新的，只戴一次，送人也不爲失禮。
黎穆寒沒見過這種女人，這樣較真――
“你還真是一對一的交換。”他甩上車門，發動車。
“哈，我就是這樣的人。”冉糖頂了一句。
黎穆寒轉頭看過來，她又在低頭看時間。他的呼吸緊了緊，突然就伸手過來，把她的手機奪了，反手一丟，丟到了後座上。
“喂……”
冉糖只看了他一眼，就被他冷麪冷顏的模樣迫得閉上了嘴。
車廂裏有淡淡的酒精味兒在飄，他喝了不少，她也小喝了一點。她這種身體情況還喝酒，實在是不應該。
可有了點酒精在胃裏心裏燒，冉糖的膽量又大了，像被漸漸吹大的汽球，鼓在她的心口，撲嗵、撲嗵……
像小錘在敲打……撲嗵、撲嗵……越來越急了……
“黎穆寒……”她盯着他的側臉，小聲叫他。
“嗯。”他這一聲是肯定式的，不帶反問語氣，還乾脆利落。
“你……我沒喫飽。”冉糖話到嘴邊，又無奈地換了詞。
“想喫什麼？”他扭過頭來看她，還真是難得的溫和。
“羊肉面。”冉糖揉了揉鼻子，嗡聲嗡氣地說。
“這時候都關門了。”他擰擰眉，很不客氣地說。
“你那天半夜都買了。”冉糖不服氣地頂他。
“我是不是每次都要去叫別人開門，特地給你下一碗麪啊？”
他又轉過頭來，語氣開始不耐煩了。
冉糖識趣地閉嘴，轉臉看向車窗外，路燈的光抹過來，她的眼睛朦朦朧朧的，含着霧氣，長睫微微抖着，就是不肯落下細碎的淚珠。
黎穆寒最恨她露出這樣的神情，好像他剛剛打過她耳光一樣。
他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什麼，每次從甜蜜莊園走出去的時候，都說不要再來了，可他還是回去了，一次又一次，不知滿足。
他加快了車，竄過流燈溢彩的夜光，衝進繁華得無邊無際的城市大街。
冉糖一直維持着那個姿勢，不看他，不說話。心裏一直在盤算，之後怎麼和黎穆寒相處，當他暴戾起來的時候，她要怎麼應對。
他是狼，她有些招架不住。
突然，車停下了，他扯開安全帶下了車，大步往路邊走去。
她有些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那只有堂內有燈光的福滿樓，大門已經緊閉。
黎穆寒站在門口打電話，過了四五分鐘，纔有人過來開門，他從錢夾子裏掏出幾張鈔票遞過去，就抱着雙臂在門口等着。
看樣子他對這裏很熟悉，他常來這裏吃麪嗎？
福滿樓邊有個花店，大朵的玫瑰花擺在門口，藍色妖姬、香水百合，鬱金香，紅玫瑰……她盯着那些花看着，又想到那送薔薇的人。
會是誰呢？
正想得入神時，他大步過來了，手裏端着面，拉開車門，遞進來。
“喫吧，大小姐還真難伺侯。”
他的語氣裏沒有多真正責備的味道，平平靜靜，手裏的碗裏直冒熱汽。
“謝謝。”
她接過來，大口吃了半碗，悄悄擡眼瞟他，想不通在飯桌上還惡劣得讓她想一筷子捅死的他，怎麼突然變了習性，真爲她買面來吃了。
他靠在車前面吸菸，突然就轉過頭來看她，她嚇了一跳，一口面就嗆了出來，不停地咳嗽……
他丟了煙，皺眉走過來，拉開車門，彎腰去裏面扯紙巾。
冉糖一手端着碗，一手掩脣咳，手一抖，滿碗的麪湯就潑到他的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
冉糖趕緊道歉。
那些浮着辣油的湯，傾倒在他雪白的襯衫上，染出大片的醬色。
他的呼吸有點沉，但不說話。細微的汗珠從冉糖的毛孔裏泌出來，收回了繼續道歉的心思，抽出紙巾就給他擦，一點點吸掉襯衣上的油漬。
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驀地，他擡了一手，把那隻碗丟出去……啪……碎了……
“啊……”
她一聲驚呼。
“冉冉，我也餓了……”
“你太大膽了，這是路上。”
冉糖抹了一把嘴，忿忿地瞪着他。
“路上不行嗎？”
他啞着嗓子問她，手掌落到她的腳踝上。
“哦……你說不字了……”
冉糖眼一亮，興奮極了。
“哈……”
他低笑起來，好半天才說：
“冉冉，你也說了。”
冉糖的興奮活生生噎回去，忿然瞪着他。
“冉冉你真可愛，這麼想跑啊？”
他笑得更開心了，又俯下頭，在她的脣角輕吻。
“你儘管想法子逃，我每抓你回來一次，就狠狠弄你一回，看你認不認輸。”
“你下流……”
冉糖的臉漲得通紅。
“嗯，我在你面前就這樣。”
他挑挑眉，完全是冉糖開始反駁他的語氣。
冉糖眯了眯眼睛，惡意地問他：
“黎穆寒，你這樣猴急的，是不是喜歡我？”
車裏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冉糖有些後怕，他不提往事，而她卻主動提了，若激起他的憤怒，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的時光，他突然掐住了她小臉，似笑非笑地說：
“對啊，我喜歡你。”
冉糖的嗓子又發癢了，滿心糾結地看着他，突然間，一個響亮的噴嚏震撼登場……阿嚏……
她噴了他一臉羊肉面的味道！
他閉了閉眼睛，伸手抹了臉上的口水，長吐了一口氣。
這個晚上，還真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