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朽劍聖 >第六章 還鄉
    天黑之前,沈不換跟在秦想身後去了一趟錢家,卻沒有幫忙放火。自從推測出了這個神祕姑娘的真實身份,他便一直噤若寒蟬,再不多話,以防禍從口出。

    秦想見他不說話,便率先開口說道:“應該猜到我是誰了”

    “嗯。”

    “不對,你還是沒猜對,至少我現在還算不上大秦的皇帝。”秦想負手而立,看着眼前陷入火海之中的錢家,眸中有烈火熊熊,“我要有命走完這條去往京城的路,我要有命回去打開這口棺材,才能確保自己不會躺在裏面。”

    沈不換面露疑惑,說道:“不太懂。”

    “就是因爲你什麼事情都不太懂,我才喜歡跟你說這些話。要是讓其他聰明人聽去了,恐怕他們離死也就不遠了。你要記住,活在人世的傻子活的多,聰明人則大多死了。”秦想說話口氣老氣橫秋,與她的長相毫不相符。

    但卻與她的那雙漆黑眸子契合無比。

    耳邊傳來錢府灼燒的噼啪聲,沈不換沉默許久,還是鼓起勇氣開口說道:“你是秦帝始皇留下的唯一血脈,誰敢動你”

    “很多很多,二十二年前我出生時,父皇登天,紫禁城來了三千刺客,我記不起那一夜但卻能猜得出那一夜死了多少人。”

    “爲什麼”

    “因爲宮裏的井水如今也有一股血腥味。”

    秦想呵呵一笑,繼續說道:“這些年來大秦羣龍無首,這纔有機會讓四周蠻人起了入主九州的心思。這座江山若是再無人來扛,遲早要改換姓氏。”

    沈不換轉過頭,看着秦想悽美卻又剛強的側臉,說道:“那你如何回去”

    她拍了拍背後的棺材,“這就是我此番回朝的底牌,至於進京一路上的危難,我也已經有所安排。”

    回想起那個會用紅絲殺人的紅袍男子,沈不換若有所悟的點頭:“有個至少也是二品的武夫保護你,應該沒多大危險。”

    秦想搖頭道:“這句話錯了兩處。第一,紅袍李掖庭不是二品。第二,他不會一直保護我。今日他會出手相助,只是因爲綠柳山莊的那些北狄暗探。他未來會輔佐的人,只能是大秦的皇帝。”

    “難道說這一路你要獨自去走”

    “是也不是。”秦想轉過頭,與沈不換四目相對,說道:“原本聽說有個小兵斬了小宗師,我心想這人應該算是一條潛龍,於是便起了收攏的心思。可如今見了他,卻又沒了心情。”

    沈不換看着秦想那對深不可測的眸子,彷彿看到了一些其他東西,那是被深深壓抑在心底的少女心思,“爲什麼”

    “因爲他是個好人,甚至願意爲萍水相逢的人擋刀子。他若是真的走上了這條路,必死無疑。”秦想拍了拍手,翻身上馬,最後深深瞧了沈不換一眼,說道:“沈不換,你的善心救了你自己一命。否則,我有一千種辦法讓你做我的護衛送我回京。”

    說罷,秦想駕着駿馬飛奔而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不知道今生還能否再度相見。

    沈不換看着她離去的方向,默默走出綠柳山莊,腦中忽然出現了一幅畫面。

    一個女子身穿繡有五爪金龍的金線黑袍,孤獨站在紫禁城癲,整座九州四海盡皆在她眼中,在她腳下。

    她叫,秦想。

    沈不換搖了搖頭,努力甩掉腦中紛亂景象,向着南邊的兗州城走去。

    三日後,他走過那方再熟悉不過的破舊城門,站在人來人往的青石古道上,忽然熱淚盈眶。

    “我回來了。”沈不換哈哈大笑,甩開步子便向着不遠處的陋居跑去。

    那裏,有一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正翹首以盼。

    女人也姓沈,名不易,今年二十有八,尚未婚配。

    此時此刻,她身穿一襲青衣,手裏拿着一根擀麪杖,站在破破爛爛的家門口,滿臉殺氣。

    這些日子沈不換見到了兩個京城女子,各有風韻。一個雌雄莫辯,身上有股仙氣,一襲紅衣翩翩無比瀟灑。另一個則黑衣裹住曼妙身姿,總是面無表情,而且有着一雙讓人終生難忘的眼眸。她們都有着各自的美,可在不換眼裏,再美也不如手持擀麪杖的這個女子。

    她柳眉倒豎,俏臉寒霜,但卻遮不住面頰上了兩團紅暈。

    她青衫已破,繡花鞋舊,但卻擋不住身上濃郁女子風情。

    看着沈不換氣喘吁吁的跑來,她抿着嘴脣,忍住笑意,板着臉喝道:“臭小子”

    五年不見的姐弟今日終於重逢,弟弟嘿嘿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牙齒。不知不覺,他已經比姐姐高了足有一頭。

    沈不易問道:“說好每三月一封家書,怎麼唯獨今年少了一封”

    說完,不等沈不換回答,姐姐手中的擀麪杖便狠狠打了下來。

    “說好不要你往家裏寄銀錢,誰讓你動不動就寄錢回來了”

    又是一擀麪杖。

    “聽隔壁張嬸說雛刀營出了個殺小宗師的英雄,你說是不是你”

    沈不換小臉通紅,支支吾吾的剛要回答,劈頭蓋臉又是一通打。

    “說好大漠裏面勤洗手洗頭,你看你髒的這副模樣,害了瘟疫怎麼辦”

    “說好那麼多事,你怎麼就不聽呢”

    沈不易打着打着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沈不換趕忙將姐姐摟在懷裏,一個勁的道歉說以後再也不會了。

    “姐,我這不是活着回來了嘛。”

    沈不易擡起頭,提溜着弟弟的衣領轉身進院,來到一個打掃的纖塵不染的祠堂。

    裏面只豎了兩個牌位,一個是沈從容的,另一個則是晏柳青。他們夫婦二人生亦同眠,死亦同被。如今兒子安然無恙的從邊疆歸來,沈家總算是留了一支血脈。

    沈不換一進屋便噗通跪在地上,然後磕了三個響頭,額間青紅一片。

    “行了行了。”沈不易拉住弟弟,看着額頭上的青紅之色面露不忍,拍了拍他褲子上的灰塵,說道:“走吧,姐給你做了一桌子好喫的。”

    沈不換搖了搖頭,說道:“姐,你還記得老將軍他們嗎”

    “當然記得,他們都是好人。”

    “五年了,有二十個袍澤弟兄爲我而死,其中六個家在兗州,我這一路上把牌子都送了回去。四個家在冀州,三個在雍州,我打算以後去還。可是還有七個人,他們早就家破人亡,我想把他們的骨牌放在咱家,你說行嗎”

    沈不易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頭,說道:“都隨你。”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靈堂,給弟弟和那些死去的袍澤留一個說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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