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別難爲我了,這錢我真不能要。”我直接把紙袋扔在了桌子上,真是不想拿這種錢。
方唐見我態度明確,面色一下就沉了下來,“你這孩子怎麼跟小心一模一樣,他跟我也有幾年了,雖然沒什麼長進,替我守店也有苦勞,平常給他些生活費都推三堵四的。就算你不需要錢,你先看看他,就他前襟這兔子,我看着都想吐。”
古板的人幽默起來顯得非常突然,你根本想不到他還會邊說邊表演,還形態俱佳。
我當即就笑噴了,看來煩感這隻兔子是人類的共性。
惡少很少尷尬,但他現在已經把手放到了胸口,雖然他那五根筷子並遮不住什麼。
方唐板臉將輕鬆的氛圍再次拉低沉,轉身把紙袋塞給惡少,“拿錢走人,別耽誤我正事。”
見方唐真有些惱了,我們也知道他是着急研究那眼球,於是就說着道別的話,被他揮舞着劍眉給推了出來。
一路急匆匆,我們很快回到了古玩店鋪。惡少先將門反鎖,之後把錢倒在櫃檯上數了數,有些興奮地朝我眨眼,“二十八萬四。”
“不少,你有用啊”我隨手點了兩支菸,又遞給他一支。
他接過去,猛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口五味雜全的濃煙,“我一直都喫不飽。”
“知道啊。可剛纔你師父說了,給你錢你都不要,我就想不明白了,有錢不要,你三更半夜跑去工地幹活掙,爲什麼”
“那不一樣。我在店裏守了幾年,基本沒掙什麼錢,師父給我只能算是生活費。可恥我跟他老人家學本事,不交學費就夠可以的了,還朝他伸手要錢,我餓死都不能幹。”他一口氣將煙吸了大半,神情舒爽地說:“這次多虧了你的東西,你看把他樂得,我以前還真不知道他會笑。今天拿他老人家的錢,心裏都沒負擔,是種享受。再說了,東西本來就是要出手的,咱也沒開價,不是嗎”
我提醒他說:“咱倆是沒開價,可你沒聽出來他那意思嗎他一直說東西他先留着,並沒有說佔有。”
“這你就不懂了。”惡少得意搖頭,用力在美人魚的岫玉菸灰缸裏捻滅菸頭,信心十足地說:“搗鼓玩意兒的人中,一大部分人是不好收藏的。像我師父就是,過手的寶貝不少,真正的藏品其實並不多,要的就是一種經歷。按他的說法就是,像熱戀一樣去了解一件寶貝,增加人生品味,然後決然離開它,再去尋找另一份摯愛。”
對我來說有些深奧,但這話改變了我對方唐的看法,看來他還是個花心的主。櫃檯裏和貨架上或許都是他曾愛不釋手的寶貝,這些寶貝被惡少精心照顧,一塵不染。但是,雖然有些是光彩豔麗的,卻無一不是死氣沉沉,釋放着被拋棄的後的負面情緒。
“錢你有用嗎”惡少突然挑眉打斷了我的思路。
“沒用,你留着花吧。”
“我現在也不缺錢啊。”他的深意是他現在喫的飽。
“我也沒想到他給這麼多啊。知道東西能入他眼,本想讓他高興一下,但那你看到了,就他那倔脾氣,這錢咱倆要不拿,他敢從窗戶扔出來。”惡少苦笑,隨即雙眼一閃,興致勃勃地提議,“要不你別上班了,驚驚乍乍的沒意思,用這錢乾點生意吧”
我想了一下,癟嘴說:“不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奮鬥目標。”
“農婦、山泉、有點田。”我們幾乎是異口同聲。
爽朗地笑了一陣,他搖搖頭,開始給錢分堆。“說真的,你這目標可是不低。山泉和田還好說,農婦這事不好整,反正我幫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他表情明顯就是不看好我。
“願望要容易實現,就是定位很低。”我沒好氣地表態後,想讓他別繼續分了,“這錢都你拿着吧,有事我再跟你說。”
他瞪了我一眼,“這錢來得莫名其妙,咱還是別留着了,你想想怎麼解決吧。”
“我想個屁,你都分好了,還問我幹嘛”我好奇地看着他,真不知道他爲什麼分成兩份,還一份多,一份少。
他猥瑣一笑,“不是跟你客氣一下嘛。我還真有個想法,這堆二十萬,明天送去太陽村。這堆八萬四,咱倆今晚揮霍一下。”
這提議令我心頭一顫。
太陽村是我們小時候的窩,一傢俬人孤兒院。能夠自食其力後,我們就決然離開了。起初逢年過節還回去,這幾年生活窘迫,混得沒個人樣,早就把那個如父親一樣的嘮叨院長給忘了。現在想起來,還真覺得有些愧疚,愧疚中又摻雜着心酸的回憶,眼圈立刻就痠痛了。
“好多年沒回家了,真該回去看看了。”我努力眨眼,不讓淚水滑落,有些自豪地說:“要不咱倆湊三十萬吧,也讓那老不死的高興高興。”
“拉倒吧。”惡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笑着提醒我,“你忘了,剛出來那年春節,咱倆回去的時候拿了兩千五,他審了咱倆三天三夜。咱現在拿這麼多錢回去,我都怕他丫的直接給咱送派出所去”
我一想也是,錢拿多了未必是件好事,“那就拿二十萬吧。可那八萬多,咱倆一晚上也花不完啊。”
“必須花完”他邪惡地笑了笑,“這麼多年了,沒聯繫上富一代,咱也該過一天富二代的日子了。
我看了一眼櫃檯上那一大摞錢,一晚上都花掉的的話,有沒有富二代的模樣我不知道,但足夠在我人生經歷上填上一筆了,哪怕這一筆並不光彩,也是我自己的人生。
我發現自己的基因並不純潔,因爲看這堆紅色久了,嘴角正不自知地上翹,內心生出從未有過的舒爽感。這種感覺特別奇妙,彷彿正面朝大海,被徐徐冷風吹拂臉頰,爽到馬上要向後倒去。
惡少不知何時已將那二十萬收了起來,沒有猶豫,我們狂笑着離開了古董店,漫無目的去揮霍剩餘的部分。
走到商業街的時候,他可能想起了方唐鄙夷的神情,打算先買套衣服,就斜着膀子進了一家名叫兆本衫的服裝店。像大軍閥一樣在裏面轉了一圈,他隨便問:“唉,這襯衫咋賣”
一直跟着我們的小光頭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客氣地說:“500,您要是喜歡,先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