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側妃愣了許久,方纔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弘深,忽的,她反而釋然,輕輕地笑了:“妾身自以爲是做得天衣無縫,卻不曾想到,家主其實從一開始,就是什麼都知道了。”

    她笑的卻是,她還百般掩飾,自以爲一點問題都沒有,卻不想,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所以,家主打算如何處置妾身?”她原本以爲,如果真有這麼一天,自己會無比慌亂,但她沒想到的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之時,她卻是這般的平靜。

    “倘若我欲處置於你,這些年便就不會事事都不追究,包括你冤枉修寧。”李弘深輕聲回答,他看向了紀側妃,“你我相識於微時,情分總該是有的。”

    情分……

    紀側妃覺得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詞,究竟是念着她的情分,還是她兄長的情分呢?

    “其實,我就是想問你一件事,若你認了,我依舊既往不咎,只是,這是最後一次了。”李弘深緩緩說道。

    紀側妃心中已經有了某種預感,她驚恐地看着李弘深。

    果不其然,李弘深幽幽說道:“死鷹之事,和你有沒有干係。”

    紀側妃心中咯噔一聲,她提心吊膽的事,原來還是這麼容易就被發現了,但她能認嗎?

    她看向了梅芝,梅芝輕輕搖了搖頭,她閉上眼,說道:“送鷹是由主母所提,妾身一概不知,雖是由妾身接手,但妾身將其送出王府之時,未曾有什麼差池。”

    言外之意就是,在王府時沒事,出了王府那就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就要問問你們自己了。

    李弘深輕輕一笑,不置可否,他看向了梅芝:“良平悉心教導於你,就是教你將這些陰謀詭計都放在後宅之內的嗎?你也委實是太對不起良平了。”

    梅芝沒想到李弘深會突然對自己說這一番話,她有些猜不透李弘深的心意。

    梅芝跪了下去:“奴不懂家主意思。”

    李弘深就沒想過梅芝會認,他也不理會:“既然你這般喜歡教唆側妃,念在良平的份上,本皇子依舊饒你一命,來人,割掉她的舌頭,剜下她的眼睛。”

    “家主。”紀側妃擋在了梅芝的前面,她說道,“家主,不關梅芝的事,是妾身要她這樣做的,你要罰就罰妾身。”

    “秋晗。”李弘深意味深長地叫了一聲紀側妃的名字,“你沒有發現我是在救你嗎?”

    若不拿梅芝出來交代,死鷹之事,如何服衆?況乎,又如何能警醒府中姬妾身邊的人。

    梅芝有些失算了,她把一切都算得好好的,唯一把一個人算漏了,那就是紀側妃。

    平日裏她甚是看不起紀側妃,這樣的女子,怎會是她的公子的親妹妹,可她沒想到,紀側妃此時竟然一力護在自己的跟前。

    梅芝笑了,她跪了下去,她跪下的一刻還在想,倘若紀側妃知道,她獻的計不在是一心爲了她,而是爲了自己的呢?甚至,在她的計劃裏,李弘深也要死,她紀側妃會怎麼樣呢?

    只是,她還沒能走到那一步。

    “對,這都是奴的主意,是奴要讓側妃娘娘去獻計,也是奴設計弄死了送進宮去的鷹。”梅芝緩緩說道,脣邊還噙着一絲笑意。

    李弘深瞳孔一縮,他冷言問道:“爲何?”

    “沒有爲何,奴請求一死,還請家主念在公子的情分下允了。”梅芝平靜地說道。

    她無顏面對良平回京了。

    “梅芝,你怎能胡亂認罪呢?”紀側妃看了看梅芝,又看了看李弘深的臉色,拉扯着梅芝。

    “因爲她一開始就像置本皇子於死地。”李弘深一字一句說道。開始發問,“你蠱惑側妃,究竟目的何在?”

    梅芝笑了笑,輕輕地拂開紀側妃的手,眸光淡然地看向了李弘深:“奴的確是爲了私慾,至於爲何,奴不會說,奴領罪,求家主責罰。”

    梅芝似乎是一心求死,紀側妃不解其故,她只知道梅芝一直在她的身邊陪着她,她面對周圍的明槍暗箭,想要爭寵之時,什麼兄長,什麼王爺,哪裏會理會她在後宅的提心吊膽。

    她所有的,只有梅芝罷了!

    “你以爲本皇子會如你所願?本皇子會等良平回來,親手將你交由他來處置。”李弘深平緩說道,但眸孔之中卻縮出一絲冷意。

    梅芝的臉上這才顯露出一絲慌張之色:“家主要罰就罰奴,此事與公子無關,也無需因爲奴這個罪人,讓公子臉上蒙羞。”

    “你既知道會讓他臉上蒙羞,你爲何還要這樣做?”寧王聲音加大了一些,怒道。

    梅芝卻在這個問題上,不肯鬆口。

    李弘深正欲逼問,卻聽到門口傳來一個聲音:“罷了!”

    梅芝擡眼看去,她站在陽光之下,一身淺綠色的衣衫,

    妝容素點罷了,面色沉靜。

    良平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女子了嗎?

    “修寧,你來了。”寧王伸出手,極其自然地將她牽在了身邊。

    紀側妃看着這一切,她猛地想起,從前他似乎從來都沒有這樣看過她,也未曾這樣對待過她,寵歸寵,但卻從未有過如此眼神。

    她第一次真的領悟到,他對自己真的很好,但卻是從未動過心的,而不是她一廂情願的以爲他是變了心。

    她有些心灰意冷了,她跪了下去:“這件事,確實和妾身有關係,但梅芝是冤枉的,她都是爲了妾身,求家主和主母原諒。”

    誰都看出來了,又是一個求死的。

    “本妃沒想過要你們任何一個死。”修寧輕悠說道。

    紀側妃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她。

    “此事,梅芝本就算到了會被發現,不是嗎?這樣大的一件事,不可能絲毫沒有馬腳,只要出手了,就一定會有破綻。”修寧靜靜說道。

    梅芝震驚地看向了修寧。

    “能告訴我原因嗎?”修寧彎下了腰去,對視着梅芝,柔聲問道。

    梅芝不說話。

    修寧再次問道:“你要害的不僅僅是我,也是家主吧!畢竟,只有家主倒了,我纔會無所庇護,梅芝,爲什麼?你要這麼恨我?”  修寧自己也有一絲不解,她從前看梅芝,她知道,紀側妃所做的事情之中,有很多都和梅芝脫不了干係,但她看到的,梅芝還是個極爲識分寸的人,到底是紀良平教出來的,謀略高於旁人也是理所應

    當的。

    但讓她萬萬沒能想到的是,梅芝會突然轉變,不惜一切代價,玉石俱焚。

    “就當是爲了公子吧!家主實非良主。”梅芝平靜地回答。

    修寧搖了搖頭。

    梅芝這樣回答,也算是認了,她一開始根本就是爲了對付李弘深。

    紀側妃震驚地看着她,問道:“你不是說你不會傷害王爺的嗎?爲什麼?”

    她一時情急,竟依舊以王爺來稱。

    梅芝閉上眼,脣邊帶着笑,就是不肯回答。

    紀側妃有些崩潰了,她使勁地搖晃着梅芝,發瘋般拍打着她的後背:“你不是說你不會傷害王爺的嗎?”

    修寧冷眼看着紀側妃,忽的覺得她有些可憐。

    梅芝做這件事就是必死之心了,而她,卻是真的被人利用。

    “這樣的人不能留在你身邊了,你都被她教壞了。”李弘深輕描淡寫地說道,垂下了眼眸,低聲喚道,“來人。”

    “將梅芝帶下去割舌收押。”他要讓她不能再開口教唆她人,他要將她活着送由紀良平處置。

    但梅芝依舊覺得知足了,最起碼,他如今只是七皇子了,而非當今唯一被封王的皇子了。最起碼慕修寧如今只是七皇子妃,而非寧王妃了。

    他們二人當衆獻死鷹,已是冒了天下大不諱,皇帝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善待他們了。

    念及於此,梅芝被帶走前,都是帶笑的。

    “家主。”紀側妃跪在了李弘深的腳下,“妾……”

    她不知道怎麼解釋。

    她並非不是不知道此事會對李弘深有影響,但她還是信了梅芝的話,認爲此事終究是對付慕修寧的,若不是她一心想對付慕修寧太甚,又如何能做出這樣的事,甚至真的就說服了自己。

    “什麼都不必說了。”李弘深有些疲倦,背過了身去,沉沉地閉上了眼,繼而緩緩睜開。  修寧和他對視了一眼,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二人皆是心領神會,修寧轉過身來:“本妃也明白你與家主之間的情分,本妃也不爲難於你,但一樁又一樁的事,本妃不能當作從未有過,從此你便自己待在

    這清頤苑吧!不必再出去了。”

    紀側妃震驚地看了修寧一眼,她不是應該恨自己入骨的嗎?她在看向修寧,她的眸光之中竟然有一絲同情,縱使她被天下人同情,她卻極爲不願意在修寧眼中看到這種目光。

    “還有一件事,本妃要問你,這是本妃曾許諾給別人的,本妃相信,今日你不會撒謊。”修寧沉聲問道。

    紀側妃擡眼看她,眸光頗有些意味不明。

    “賀姨娘之死,和你有沒有關係?”修寧問道,她與紀側妃對視着,似乎是要將她看穿一樣。

    李弘深也沒想到修寧會重新提及此事,當時他其實也是有意壓下來的,甚至不願意詳查,修寧卻一直都放在心上。

    紀側妃的頰邊泛出一絲笑。

    修寧再一次重複:“到底有……還是沒有。”  修寧知道,這一次,紀側妃不會說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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