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遊仙異聞錄 >第五十一章 追逃
    煙花這類東西,易行之已看過很多。

    曾經滄海難爲水。見慣了前世那些火樹銀花般的絢爛煙火表演,再來看這些連顏色都沒什麼變化的簡陋煙花,自然不會覺得有多稀奇。

    不過樑城的城門樓下,今晚卻是擠滿了人。

    每當一朵煙花在夜空之中炸開,便會惹得人羣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連這酷寒的冬夜,似乎都籠上了一層暖意。

    對於這個古舊世界中的人們來說,煙花確實難得見到一次。

    綺羅立於城牆之下,墊着腳尖,伸長了脖子看着從那城門樓上那些不斷騰空而起,卻又一閃即逝的片刻璀璨,興奮得玉手直拍。

    易行之站在綺羅身後,含笑看着她那微微有些泛紅的側臉。

    “人太多了,好擠。”易行之的娘挽着他的胳膊,輕聲抱怨道。

    “還不是你非要來看熱鬧的。”易行之聳肩,“據你所言,今晚放這煙花是丐幫幾天前在武林大會上提出來的,那就相當於昭告全城了。梁城原本人口就不少,武林大會期間又涌進來一大幫子江湖人,不擠纔怪了。”

    他娘咬了咬自己紅潤的嘴脣:“可我就是想看看嘛”

    易行之本想再調侃她兩句。但是望着她委屈的模樣,以及那雙清澈眸子裏映出的那些婀娜花火,到嘴邊的話卻突然說不口了。

    “那就認真看吧。”易行之輕笑道,“嫌擠就去綺羅那,她旁邊人少,”

    “嗯。”

    低低應了一聲。於是他娘放開他的胳膊,蓮步輕移,找前面那正手舞足蹈的傻姑娘玩去了。

    “咻——啪!”

    千篇一律的單調聲響。

    枯燥乏味的熾烈紅色。

    易行之或許是此間最感到無聊的那一個。

    若不是人羣中不時響起的陣陣驚呼,他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打瞌睡。

    百無聊賴間,易行之開始扭頭觀望,想瞧瞧周圍有沒有自己認識的人,能說上幾句話。

    不經意的回眸,一雙眼睛,卻隔着一片熙熙攘攘攢動着的人頭,和易行之的目光對上了。

    這雙眼睛渾濁,暗淡,充斥着悲哀之色;卻又令他感到無比熟悉。

    眼睛的主人似乎已盯着易行之看了很久,此時忽然見他轉過頭來,目光中立刻閃過一絲驚慌之色,轉過身匆匆忙忙走了。

    望着那個佝僂的背影,易行之眉梢一挑,隨即撥開人羣快步跟了上去。

    那人腳程很快,離開城門處後,便如滑溜的泥鰍一般,盡往一些小巷子裏鑽。

    易行之卻彷彿是閒庭信步。無論那人如何輾轉騰挪,他都能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背後,始終維持着三丈之內的距離。

    如此追逃一陣,拐進一條黑漆漆的巷子之後,那人的腳步已逐漸慢了下來,易行之甚至能聽到他那如風箱般的喘息聲。

    “別跑啦,你這輕功退步也太大了。”易行之依舊吊在他身後,淡笑出言道,“怕是連我娘現在都能追上你。”

    聞言

    ,那人似乎感覺擺脫易行之的確無望,便嘆息一聲,也停住了腳步。

    後背微微發抖,他並未回頭。

    易行之望着那個和記憶中大相徑庭的蹣跚背影,眉頭微皺:“怎麼,連與我見我上一面都不敢了?鬼鬼祟祟的,就和你那徒弟一樣。”

    “徒弟”兩個字,易行之咬得很重,似乎夾雜了不小的憤懣。

    那人全身一顫,而後緩緩轉過身來,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極爲喫力。

    頭髮花白,黑巾遮面,看不清長相。只露出一雙眼睛,可就連這雙眼睛如今亦是黯淡無神,根本瞧不出半點往日裏的靈動之意。

    “三年時間,了無音訊。而今看見我,竟然藏頭露尾,連招呼都不準備打一個?”易行之越說越氣,氣得臉色都有點轉紅,“而且,到現在你還不肯把面罩摘下來麼?”

    那人面巾微動,似是苦笑了一聲。而後伸出一支枯槁如樹皮般的手,輕輕扯下了臉上蒙着的東西。

    乍一看見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易行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嘶你,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掩藏面罩之下的臉龐,不僅毫無血色,而且皮膚乾巴巴地緊貼在了骨頭上,看上去彷彿是一具骷髏。眼眶深凹,鼻子塌陷,連嘴脣似乎也萎縮了,根本合不攏,於是露出了兩排參差不齊的黑黃牙齒。

    夜空中不時有煙花炸開,剎那光芒傾瀉到他的臉上,映出一些層次分明的陰影。把那原本就令人作嘔的臉,勾勒得愈發驚悚。

    面對這張堪稱可怖的臉頰,易行之也只能從那大概的輪廓上,依稀瞧出幾分印象中那般瀟灑不羈的影子。

    “毒”

    僅僅一個字,便有唾液從他嘴邊溢出,繼而垂落到地。

    他說的話,易行之也聽不太明白,因爲風會從他那合不上的嘴脣間漏出來。

    “誰幹的?“

    平靜的詢問聲,隱隱壓抑着莫大的怒火。

    易行之雙手緊握成拳,任由指甲深深刺入手心。

    “羅天教”他的說話聲仍是不清不楚,“跗骨斷魂散,無藥可解,只能運氣壓制”

    愣愣望着他那牙齒張合,唾液橫流的駭人面容。易行之卻感覺自己心臟似乎被人用力捏住了似的,傳來一陣陣痙攣般的絞痛。

    “所以你找了個徒弟,好讓自己的絕學後繼有人?”

    “所以你準備瞞着所有人,安靜等死?!”

    “爲了你那點可悲的驕傲,就連那幾個拜了把子的兄弟,你都不敢見他們哪怕一面?”

    “司徒追命!我一直以爲,我們算是朋友”

    易行之的質問一句快似一句。問到最後,眼睛已不覺有些溼潤。

    自己上次流淚是在什麼時候?易行之也記不太清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所以他捏住了鼻子,仰頭望天,試圖把這份突如其來的強烈情緒按捺下去。

    “我只想來看你最後一眼。你不應該追上來的”司徒追命那骷髏般的頭顱輕輕搖了搖,“我命數已定,又何苦再徒增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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