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沒有奔跑,而是步行,彷彿以雙足丈量大地,舉重若輕,落地時腳步輕微無聲息,但有彷彿舉輕若重,地面似乎在那輕盈的腳步之下輕輕震動。
內心,有一股氣息流轉,那是惡氣和怒氣的疊加、轉化,化爲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彷彿火焰燃燒,化爲烘爐熊熊充斥心間,越是走,越是難以心平靜氣下來,好像在內心最深處,不斷的涌現一股無形的力量,那無形力量好似燃料一樣投入到惡氣和怒氣轉化而成的氣焰之內,燃燒得愈發激烈,心火昂然、高亢。
林霄不知道這是爲什麼,爲何自己會是如此狀態,和平時混幫派時懂得進退懂得遇到強敵就從心的自己截然不同,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但內心卻偏偏是那麼的清晰,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內心,前所未有的高昂,這,是前世今生幾十年加起來都沒有的心緒激盪。
什麼隱忍、什麼低調、什麼從心,通通都化爲粉齏,不管了,也管不了那麼多。
胸中有惡氣、心中怒氣生,不發難平。
“追!”
“人在那裏。”
十幾個城衛軍手持短弩追殺而來,飛速逼近,一個個殺氣騰騰怒意森森。
“你們現在退去,此事就此作罷。”林霄凝視前方,盯着飛速奔行而來的十幾個城衛軍,高聲說道,聲音清淡,蘊含着一股深沉怒意,仿若靜水深流。
其實,在林霄的內心最深處,還是存着一絲希望,或者說奢望,畢竟自己還是不願意走上一條與官府爲敵的道路,那會比混幫派更糟糕一百倍一千倍,簡直就是一條路走到黑,那就意味着往後歲月當中,自己將顛沛流離,不斷遁逃。
少年人的內心,其實更希望在一處安身立命,慢慢的升職發財,時不時的皮一皮,過完富足又快樂的一生。
僅僅是如此樸實的願望罷了。
“入城盜竊,殺城衛軍,這是死罪,現在放下雙劍伏地,還能給你一個痛快。”追擊而來的十幾個城衛軍當中小隊長出聲恐嚇。
“你們……是在逼我啊。”話音落下,林霄內心最後一絲奢望被斬斷,一身可怕的精神意志爆發,化爲一股無形鋒芒沖天而起,手中雙劍隨之顫動,發出一陣陣清鳴之聲,白鳥劍的清鳴高亢,有若遠山飛鳥,星流劍清鳴尖銳中帶着一絲磅礴,彷彿流星過隙。
少年人一身劍意初露矛頭,鋒芒上身欲沖天。
“殺!”小隊長立刻下令,一個個城衛軍毫不猶豫扣動扳機,十幾支尖銳弩箭立刻刺穿空氣,化爲十幾條細微白繩,直接射向林霄,只需要一息,就能射中那少年人,將其射穿。
林霄速度更快,在他們扣動扳機的剎那,立刻往前衝出,速度如風,快得不可思議,竟然沒有絲毫躲閃的念頭,眼眸銳利精芒綻射,盯着一支支飛射而來的弩箭,雙劍揚起化爲疾風奔雷橫空,有風聲呼嘯有雷聲轟鳴。
劍光如飛鳥掠空,似流星過境,挾風蘊雷,直接擊碎兩支弩箭,一往而無前。
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嘴上道
理說不通,公道難尋,那便出劍,若要殺我,不論你是何人、何等身份,便是生死之敵,我劍求公道,亦不會劍下留情。
只是瞬息,林霄便擊碎幾支弩箭,其餘弩箭紛紛落空。
“快散開。”這小隊長眼眸瞪大滿臉驚駭,驚惶大吼,一個武道內練,竟然可以在十幾支弩箭齊射之下擊碎幾支避開其餘,還敢貿然突進,簡直可怖。
他若是知道林霄的修爲只是內練小成,估計會被嚇傻。
有鳥鳴聲在風中傳開,有流星破空卻響起奔雷滾滾,內心決然,林霄便已經放棄一切猶豫。
十幾個城衛軍迅速散開,但林霄更快,他們只來得及開一次弩,第二次弩箭還未曾裝上,劍光便在眼前一閃而過。
雙手各提一劍,劍身乾淨,毫無血跡,林霄看着十幾個倒在地上的身軀,面色漠然。
胸中那一股氣息依舊燃燒,並未因爲擊殺這些城衛軍有絲毫的削弱,只因爲這些城衛軍並非罪魁禍首,他們,是受到指使,就好像是他人手中的弩箭,說的難聽一些,又像是走狗。
首惡是誰?
林霄篤定,便是那溫景煦。
溫家三子,以溫家爲靠山,挾溫家權勢來影響城衛署出動城衛軍對付自己,其目的,自然是手中星流劍。
想到這裏,林霄下意識的握緊劍器。
這世間,當真是有權有勢便可以主導一切嗎?
而無權無勢者,卻只能聽之任之,將一切拱手相讓?甚至要被誣陷、顛倒黑白?
心氣不順,不平不足以立世。
意難平,則劍爭鳴。
……
腦海深處,彷彿存在着一片虛空,黑暗無光,驟然,一點光芒閃現,宛若殘燭,又似星芒微微閃爍,彷彿努力的要點亮、燃燒自身,照亮這一片黑暗,大放光明。
……
口含一枚內練丹,林霄神色淡漠,發足疾奔如風,再一次朝着內城而去。
自尋死路麼?
或許吧……
但心火燃燒,林霄只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彷彿注入一股力量,一股愈發強大的力量,不吐不快。
跑!
風吹掠而過,彷彿在耳邊化爲狂風咆哮。
當林霄再一次看到內城那一堵分隔兩地的城牆時,不由泛起一抹冷笑。
內城外城……呵……真是諷刺。
……
軍營,座落於內城東北角。
臨安縣屬於坤寧郡,坤寧郡屬於東州,東州的軍隊,簡單直接就叫做東州軍,一萬人爲軍,一千人爲營,一百人爲隊,其中,又有常規軍和精銳
軍之分。
縣城分軍營,便駐紮着一營常規軍和一隊精銳軍,分爲外軍營和內軍營。
外軍營有營長,內軍營只有隊長,但外軍營的營長管不了內軍營,常規軍如何管得了精銳軍,實力的差距就在那裏,有本事你們比我們強再來管。
每一個內軍營的軍士,至少都有內練入門的武道修爲,內練大成和內練圓滿也不少。
內軍營一座營房內,一個五大三粗但相貌和城衛署王統領有幾分相似的漢子大馬金刀坐着,聽着急急忙忙趕來的城衛軍話語,又接過他手中的令牌一看,旋即大吼:“劉志茂,帶上你的小隊,弄死那膽敢冒犯我們軍威的王八崽子,弄不死,你別回來。”
“保證弄死。”外面傳來一道沉悶聲,緊接着就是一陣高呼,聚集隊伍。
內軍營一百人,分十小隊,算上隊長和兩個副隊長,那就是一百零三人,隊長統領整支精銳隊伍,兩個副隊長各自管理五支小隊,每一支小隊都有一個小隊長,管理九個隊員,每一個小隊長至少是內練圓滿武道修爲,但一身實力很可怕,比尋常的內練圓滿更精於生死搏殺。
劉志茂,正是王洪義副隊長麾下五個小隊長之一,乃是整個內軍營當中唯二的內練極限武道高手。
只爲了對付一個十八歲的少年郎,城衛署全部出動,甚至出動一支全副武裝的精銳軍小隊,十個武道內練的高手,一旦全副武裝起來,絕對比十個武道內練圓滿還要可怕。
……
內城東門敞開,王統領帶着城衛軍全副武裝奔行而出,迎面,便走來一道雙手各持一劍的身影,沐浴殘陽餘暉,淡漠的臉上光影轉換、晦暗明滅,彷彿要從光明步入黑暗。
“竟然沒有逃走。”王統領微微一怔,繼而露出滿臉獰笑,怒火中燒。
殺了城衛軍的人,都已經逃出城外了,竟然沒有迅速逃離,反而還敢滯留,還敢提劍再次走來,簡直是挑釁,嚴重的挑釁城衛署,絲毫不將自己這個統領放在眼裏。
左手提劍的冷厲劍客溫良,看着前方那不僅沒有離開反而提着雙劍一步一步踩着落日餘暉走來的年輕身影,冷厲的臉孔上不由自主露出愕然,如此的突兀、濃烈。
是失心瘋了嗎?
還是腦疾發作?
並非溫良希望林霄能夠逃走,只是將心比心,在這般情況下都已經逃出內城了,完全有一些時間可以逃走,至於最後是否能夠逃離,那是另外一回事,不僅沒有逃走,反而留下來,還提着劍一步一步走來,這是什麼操作?
是知道就算逃走,最終也逃不過王朝律法的懲罰?逃不過鎮武司的追緝?
於是乾脆破罐子破摔,打算以命搏命,如亡命之徒?
從小就在武道世家長大的溫良,無法瞭解少年郎的心氣,無法理解他的不公,無法理解他的心火在燃燒,縱然赴死,也要以手中雙劍向這世間索要一個公道。
連平時發現不對勁立刻抽身後退,該從心就從心的少年郎都如此堅決如此悍然,公道二字,在心目當中何等沉重。
否則,習武練劍,落得一個心氣不順,不如放棄一切安安心心的回青桐鄉去做點小買賣,憋屈的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