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讓你拔,你就趕緊拔,作爲御醫,你只需管好你分內的事情,若是敢在軍營裏說朕不能再上戰場,朕就把你的腦袋掛在城門上!”

    如今淮南王倒下了,沈青也身受重傷。

    他身爲軍中首領,身爲帝王,若是也不能上戰場,這在士氣上就弱了南原國一大截。

    所以,這一戰他必須死磕到底!

    御醫對上帝王充滿殺氣的眼神,立馬顫抖着嗓音回:“好好好,臣這就替您拔。”

    於是,嬴湛再次閉上了眼睛。

    然而他等了幾息的時間,還沒等到御醫動手拔箭,不由得不耐煩地蹙了蹙眉。

    再次睜開眼,他就見御醫盯着他的胸膛,站在那渾身發抖,眼神裏也有害怕。

    嬴湛低頭看了眼自個的胸膛,眼神淡然。

    彷彿插在他胸膛的,不是箭,只是兩根刺而已。

    嬴湛挺起胸膛,“朕都不怕,你有何可怕的?拔吧!”

    御醫頂着巨大的壓力,只好先給皇帝傷口消毒。

    他倒是不怕別的,就怕皇上萬一有個好歹,那他一家老小小命不保,還成了千古罪人。

    緊接着,御醫先是替皇帝拔了第一支箭。

    剛拔完一支箭,鮮血就如同噴泉般在傷口噴灑出來。

    並且,另一支箭有些鬆動,插在胸膛上微微晃動。

    這樣的晃動,肯定會牽扯傷口疼痛的。

    然而,北臨帝卻始終閉着眼睛,沒喊一聲痛,更沒吭一聲。

    男人只是緊咬着腮幫,額頭不斷滲出豆大的汗珠,雙手也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

    也幸好他的沉默,讓御醫冷靜沉着地處理着傷口,將另一支箭也拔了出來。

    那箭扎進肌膚兩寸深,上面還勾了些皮肉和血塊。

    待那兩支箭都拔出來後,御醫清理了一下傷口,開始把傷口周圍壞死的肉一刀刀挖去。

    並深舒一口氣,“皇上,所幸這兩支箭並未扎進您的心臟,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嬴湛閉目,沉沉地“嗯”了一聲。

    此刻,李忠看到北臨帝的臉龐因爲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

    他皺眉偏過了頭,不忍多看。

    前陣子皇上右手臂被重斧砍了一刀,骨頭都露出了一截,還強忍着上戰場。

    寫信、批閱奏摺時都不能寫字了,還是找的穆親王代寫的。

    但是,回給傾貴妃娘娘的那封信,卻是皇上堅持親自寫下的。

    待御醫處理好傷口,也縫針好針後,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御醫見皇帝身上滿是汗水,如今正月冷着呢,這汗肯定是處理傷口時流下的冷汗。

    御醫牽了牽脣,不由得問:“皇上,疼不疼,要不...臣給您上點麻痹局部的藥,這樣好歹能止點痛?”

    嬴湛:“無妨,才三十多針,朕還扛得住。”

    聞言,御醫微微一驚,“您怎的知道臣縫了三十多針?”

    嬴湛薄脣輕啓:“朕數的。”

    “......”御醫後怕地撇了撇嘴,“皇上,您是臣從醫數十年來,見過的最英勇,最能忍的人!”

    皇上不上麻藥也就罷了。

    在縫針前,他還拔了箭,又割了壞死的肉。

    整個過程皇上沒吭一聲,他還以爲皇上痛得麻木,大腦一片空白了。

    誰知皇上居然將縫針次數數得如此清楚!

    就在這時,一名

    士兵進來了,“皇上,淮南王嚷嚷着要見您。”

    嬴湛一聽,眉頭緊蹙,他朝李忠示意了一眼。

    李忠會意,伺候皇帝換上一襲乾淨的衣裳。

    片刻後,嬴湛就去了淮南王的營帳。

    軍隊暫時紮營在一處荒野。

    同樣身爲軍中重要人物,嬴湛的營帳距離淮南王的營帳相隔不遠。

    約摸一盞茶的時間,嬴湛就走到了淮南王的營帳前。

    一進營帳,嬴湛的鼻尖就嗅到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那味道,比他營帳的味道更甚。

    只見淮南王躺在營帳內的牀上,睿親王身上綁了幾處紗布,正單膝跪在牀邊。

    嬴湛擡腳至牀邊,就見淮南王身上到處都裹滿了紗布。

    紗布本是雪白的,可是卻被鮮紅的血染紅了。

    甚至,還有血順着淮南王垂在牀沿的手指滴在了地上。

    一滴又一滴,滴紅了土色的地。

    淮南王英俊的臉上,下巴皮開肉綻,迸裂的肌膚,翻卷的血肉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

    看到這一幕,嬴湛怒聲道:“御醫呢?他都躺在血泊裏了,沒人給他止血,沒人給他換紗布嗎?”

    語音剛落,嚇得一旁的御醫立馬跪下了,“皇上,淮南王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加起來有幾十處,臣就是想止血,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且他的胸口被箭射中了心臟,這......直接危及到了生命,臣建議您還是給淮南王準備一下後事吧......”

    稟完實情,御醫就跪在地上打擺子。

    就在這時,淮南王還在淌血的右手微微擡起,“皇,皇上......”

    嬴湛也沒功夫和御醫多說話,直接在牀邊蹲下。

    這營帳裏條件簡陋,牀也特別矮,嬴湛蹲下身子都比牀高。

    淮南王的臉跟蠟一樣黃,嘴脣起了死皮,他張了張嘴,對皇帝道,“你,你要記得...曾答應過我的話...饒過我的家人,我做的惡事,我在戰場上用軍功抵了,你不要牽連她們......”

    嬴湛:“朕說過的話,絕不出爾反爾。”

    “那就好......”淮南王喘了一大口氣,聲音虛弱地道:“我...大概活不成了,你將我的屍骨送回京城葬了,讓我落葉歸根吧......”

    嬴湛本來還想寬慰淮南王幾句的。

    他抿了抿脣,沉默了幾息的時間,終是什麼都沒說,只應了聲“好”。

    聽到皇帝同意了這兩個請求,淮南王抿上了脣,眼睛也閉上了。

    閉上眼的一剎那,腦海裏浮現出一抹倩影。

    只不過,那抹倩影是背對着他的。

    當那抹倩影朝他回眸一笑時,他本以爲會是已故的亡妻。

    不曾想,竟是上官夕夕那張沒受過欺負的臉,那臉上寫了天真與無害.

    一雙純淨的鳳眸望過來時,每每都能顯出他內心的黑暗。

    這讓他回憶起初見她時的驚豔,還有這些年一同走過的歲月......

    當那些美好的畫面在他腦海裏閃過時,男人蒼白的脣角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一開始,他確實把她當做亡妻的影子。

    可是現在,似乎並不是這樣。

    淮南王感覺到身體飄飄然時,垂着的手指了指睿親王。

    於是,睿親王立馬俯身湊到他的嘴邊,“十叔,我在。”

    淮南王動了動脣,在睿親王耳旁虛弱的耳語,“你,你幫我同你十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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