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妃雖晚不須嗟 >第三百七十八章 日冕 9
    鳳辰素來禮數恭周,像這樣不告而別煞是難得,而這都是爲了她,白錦玉本來不太好過的心情不禁大爲轉圜。

    人就是很奇怪,前一刻還爲他人的指責如墜冰窟,此刻卻又可因一個人的袒護而心生溫暖,彷彿一切的是非對錯都因這偏護可忽略不計,隨時都能理直氣壯地活在這世上。

    雖然是請了御牌,但鳳辰和白錦玉此行依然低調從簡,只帶了府中一個馬伕,只用了輛外觀極其普通的馬車。但是守門的士兵已然從他們的對話中得悉晉王殿下駕臨,速速去稟報了主司,故而當鳳辰和白錦玉走上臺階時,迎面那兩扇沉重的黑漆大門就正好啓開了半扇。

    一個高顴深頰的官員帶着幾名手下大步從黑洞洞的門裏跨了出來,邊走邊揖道:“卑職參見晉王殿下!卑職有罪有失遠迎!”

    鳳辰道:“本王臨時起意而來,不知者無罪。”

    幾人拜謁鳳辰後,眼睛同向鳳辰執手的白錦玉眈來,主司遲疑道:“這位……”

    鳳辰莞爾介紹:“我家王妃。”

    主司目光一斂忍住心頭一百個不解,立即向白錦玉施禮:“微職失禮,參見娘娘。”

    白錦玉不很熟稔地微點頭。

    這時,身後響起一輛馬車緩步停下的聲音。白錦玉回首,只見陳雪飛正仔細扶着心緒難平的穆夫人上車,千璽和聞宴從旁立着無聲地相視一眼,之後不約而同向白錦玉看來,二人的目光之中均是錯綜複雜。

    僅僅是極短的視線相接,他們也轉身登上了車子。

    白錦玉目送載着翠渚四人的車子遠去,此時鳳辰已經將御牌示與了天牢主司,那主司不敢怠慢,立即當先領路而行。

    一條通道延伸向前,幾十步後便轉了彎,這方向一轉,光線忽地就完全被黑暗淹沒了,日光就像突然被人偷走了一般。白錦玉縮了下肩膀,感到周遭驟地變冷,仿若一腳踏進了涼風蕭瑟的秋天。

    猶如鐵灌的巖牆上每隔十來丈點着火油燈,一盞盞火油燈下挺立着一個個威嚴肅然的士兵。他們緊握兵刃夾立在並不寬裕的通道中,一動不動,即使主司和鳳辰到來也沒有分毫反應,就像一尊尊守陵的石俑,看了令人不寒而慄。

    空氣裏瀰漫着一股難以描述的敗味,是終年不見日照所產生的一種潮溼、酸腐之氣,味道雖然不很濃烈,卻如附骨之蛆一樣無處不在,讓人渾身不得舒服。

    此處是個絕望的地方,沒有白天黑夜的分際,也沒有一絲生機,關在這裏的人多半已心如死灰,所以連想象中的哀嚎都沒有,偌大的牢裏靜得就好像沒有人,白錦玉走過一間間關押着犯人的牢房,竟然走出了空谷足音的效果。

    不知向前走了多久,在一個廊道的分叉口,鳳辰的步履漸漸變緩。

    這時,主司伸手道:“殿下請往這邊走。”

    鳳辰把目光從相反的方向轉回:“好,有勞。”

    白錦玉疑惑地向鳳辰方纔注視的地方看去,只見那通道兩邊不再是一間間隔開的牢房,兩面都是堅實的壁壘,守衛之人似乎更爲彪悍,通天徹地的森嚴,幽幽深深的不知通向何處。

    繼續往前走了一小段,主司道:“殿下,前面就是關押人犯聞世的監牢了,”他頓了一頓,加了一句:“此人恐要得罪殿下”

    白錦玉和鳳辰異口同聲道:“大人何出此言?”

    主司看着晉王夫婦,停下腳步,站在離聞世監牢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沉色道:“此犯被捕後堂上堂下皆閉口不言,既不認罪,也不申辯,不知作何打算。”

    鳳辰緩緩向那牢籠投入一眼:“這個聽說了。”

    “不僅如此,此人犯業已絕食兩日。”主司補註。

    白錦玉眉頭跳了跳,鳳辰看向她,白錦玉淡淡一笑:“沒事,就算他嘴巴上了鎖,我也能叫他說話。”

    鳳辰當然信她,轉而對主司道:“大人多勞。”

    主司嘴裏道過“不敢當”,帶着一行人來到聞世的牢門前。

    聞世正背向他們面牆而立,在他頭上五尺高處有扇巴掌大小的窗口,一束勢微的日光筆直照射進昏暗,聞世就仰面沐浴在那束光線裏。

    他的身上穿着粗礪的囚服,幾縷撕破的雪白料子從衣端末處垂落下來。雲絹綾綃素來爲聞氏珍視,很多人像愛惜自己的身體一樣愛惜着這些衣服,終身穿服不做二選,顯然,聞世爲不脫下這身衣服一定吃了些苦頭。

    主司想開口叫喊聞世,鳳辰一擡手,阻止了。

    白錦玉打出孃胎是第一次來天牢,畏悸之中不免又有些好奇,剛纔一路穿行,此刻才正式觀察起這牢裏的陳設。

    其實這裏簡陋得根本談不上陳設,牢籠倒是不小,可統共只有兩樣東西。地上一團亂七八糟鋪着的蓬草算是牀鋪,還有一條跛了腿的凳子,歪歪斜斜的估計扔大街上也沒人要。

    這兩樣東西,真的是叫人“坐臥不安”。

    聽見有人來了,聞宴身子動了動轉過身來,他銳利的目光一下就看見了白錦玉,眼睛頓時瞪大了兩倍,脫口就道:“你來這裏是安的什麼心?!”

    白錦玉和鳳辰互視了一眼,果然,聞世見了她就屏不住了。聞世這時也意識到自己多日的禁言失守了,面上一陣風雲變幻。之後,他擡起頭,儼然看着一對狗男女的眼神看着白錦玉和鳳辰。

    白錦玉走前一步,笑着迎向聞世神采飛揚道:“我聽說聞大首座你犯了奸辱婦女之罪,實在忍不住義憤所以來看看你。”

    此言一出,在場者都是一怔,主司等人正想着她爲何要無中生有這麼說,聞世已經一步衝了過來,雙手轟隆一聲深深扣住牢籠吼道:“你說什麼!”

    白錦玉不慌不忙地後退一步,臉上厲色道:“你自己幹了什麼齷齪事不清楚嗎?你一夜污辱了兩名萬全當鋪的女子,人家都向官府告你了,你還裝什麼不知道!”

    “胡說!”聞世又一聲怒吼重重拍了下鐵欄,直把一根鐵欄震得嗡嗡作響,眼睛裏幾乎蹦出血來,咆哮如雷道:“誰又要害我!先前嫁禍我盜毀那御匾不夠,現在又造出這醃臢事毀我清譽嗎!”

    白錦玉當即靈機道:“哦?盜毀御匾是人嫁禍於你的麼?”

    聞世吸了一口氣,不答。

    白錦玉侃侃而談道:“我知道你這些天絕食和不說話的用意,因爲你篤定所有人都認爲你是冤枉的,但是朝廷卻無力蒐集證據還你清白,最後你只能因爲朝廷的無能負罪而死。你這是在用自己的命藐視朝廷、嘲笑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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