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玉如釋重負,一路緊繃的心絃終於霍然鬆弛。這一鬆懈,她頓時覺得混身發軟力不能支,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後倒了下去。
“聞公子!”
“聞宴!”
“聞公子!”
白錦玉聽見數道驚呼響起,可她眼前正天旋地轉,身體彷彿失去了所有重量,沒能對這些呼聲做出任何反應。
就快着地的時候,她突然感到背後被人一託,繼而抵上了一個寬闊的胸膛,有隻手臂攬着她,順着她的倒勢斜斜地落到了地上。
白錦玉緩緩地偏過頭,眼簾中映入一副俊逸文雅的眉目,她定了定,嘴角含笑道:“謝謝晉王殿下。”
鈺賀和司馬玄也奔到了眼前,二人顧不上雙手尚且縛在身後,一門心思地上下將白錦玉仔細端詳。
忍了一路都沒哭的鈺賀終於哭出了聲:“你怎麼樣了?啊?你嚇死我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剛纔都是裝的,對不起……我剛纔還那麼說你!”
司馬玄也急急道:“聞兄聞兄,我剛纔咒你的話都收回,呸呸呸,聞兄你別放在心上,你可得長命百歲萬壽無疆!”
“好了好了,”白錦玉剛剛就一瞬的暈眩,這會兒也緩過了大半,她看着眼前二人,埋怨道:“你們怎麼都一個勁的道歉,就沒人誇誇我嗎?看我這妙計,簡直堪稱借刀殺人以少勝多兵不厭詐的典範。”
“……”
“……”
鈺賀和司馬玄面面相覷,一時怔住,不知如何接話。
“聞公子足智多謀,算無遺策。”一個溫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白錦玉側首,有點意外,也有點滿意,更來了勁:“欸——你們看看晉王殿下,人家多會說話!我不管,我現在不想聽什麼道歉,你們現在只能誇我,快誇我!”
她倚在鳳辰的身上,嘴巴不依不饒地耍着貧,這副樣子頗有些讓人忍俊不禁。鈺賀看着她,哭笑不得,又見她一副認真在等的模樣,很不自然地憋出了一句:“好,聞公子聰明絕頂……”
司馬玄也緊跟道:“對對,聞兄深謀遠慮,胸有城府,本太子甘拜下風、甘拜下風!”
說完,他轉頭給停在一邊的李垣招招手:“哎李大世子快過來,剛纔就屬你罵得最兇了,你還不快過來誇誇聞兄!”
那李垣不用司馬玄說,臉早已漲得通紅。他猶豫不前,躊躇了半天遠遠道:“聞公子,這不能怪我的,是你裝得太像了,事前也沒跟我們通氣,所以我才那般出言不遜的!我……現在既然現在水落石出了,我也收回剛纔的那些話,你……”
一句“你原諒我吧”或者“你別放在心上”終是說不出口。
司馬玄匕道:“通氣?那都什麼時候還能通氣?!聞兄急中生智還得抽空跟你通氣啊!”
白錦玉笑看着李垣,知道這位驕矜的世子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是十分的難爲了,便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又是給我道歉的。”
說着,她撐着地要站起,鳳辰一旁扶着她,待她站好後放開手。鳳辰繼而拾起地上的屠割,走到鈺賀、司馬玄和李垣的身後,手腕輕轉,一一替他們挑斷了縛在身上的捆繩。
不知道爲什麼,這屠割劍在鳳辰手中竟然全無半點殺氣,隨着他簡單的揮動,直有一種柔美飄逸的風采。
“聞公子感覺如何?”鳳辰把屠割收回鞘中,問向白錦玉。
她左右手捋下司馬玄和鈺賀,伸了伸雙臂道:“沒事沒事,剛纔陡然心緒逆順所以暈了下,現在全好了。”
鳳辰點點頭,沉目看了一眼遍地的屍體,蹙眉道:“我們往上走吧!”
白錦玉也覺得這個環境的確是太肅殺了,連連點頭道:“好,這兒瘮得慌,趕緊走!”
當即鳳辰走回到謝遙身邊,他一手提着屠割,一手抄過謝遙的腋下將他重新攙扶了起來。
白錦玉回頭正準備招呼一衆上路,卻見鈺賀、司馬玄、李垣三臉震驚地盯着鳳辰,像是看見了什麼百年不遇的奇觀。
白錦玉奇怪地走到司馬玄的身邊,偏頭道:“你們幹嘛?”
司馬玄道:“晉王殿下竟然屈尊降貴地攙扶一個侍衛?”
白錦玉道:“這很奇怪嗎?”
司馬玄道:“這不奇怪嗎?”
李垣道:“他可是鳳辰啊!”
鈺賀沒有說話,可很顯然,她也是這麼想的。
白錦玉也不禁被他們帶動,朝着鳳辰和謝遙的背影看去。只見那丰姿卓犖的身影走在前面,正虛心扶着謝遙一階階地往山上走去。
看着看着,她理解了,爲何鈺賀三人爲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因爲鳳辰是主,謝遙是僕。
白錦玉在翠渚長大,平時最多遇上師長才需施個禮表達下尊敬之意。其他的人,即使是燒飯的掃地的,都算是同門兄弟姐妹,平日裏都是一視同仁平等相處,沒有等第觀念。加上她剛纔目睹了謝遙爲了鳳辰殊死搏殺的場面,所以並不覺得此刻鳳辰扶持謝遙有什麼不合理不正常的地方。
但是鈺賀、司馬玄、李垣他們就不同了。
他們和鳳辰一樣,都是龍血鳳髓的天之驕子,對自己的身份以及等級的理解要遠遠高於白錦玉。
所以當他們看到一個主子放下身段去伺候一個僕侍,纔會露出這樣的震撼。儘管他們可能也猜想到了謝遙的傷勢是因爲鳳辰而落下的。
白錦玉不禁暗想:這麼看來,鳳辰這個人還是蠻難得的,他對一個侍衛都能如此,蘇麗華要是嫁給他也應該會得到善待吧!
想過這段,白錦玉拍了拍鈺賀的肩頭道:“別光看了,走吧!”
鈺賀看着白錦玉放下的手,沒有動身,白錦玉這才覺得她可能還有別的心事。便問:“公主在想什麼?”
鈺賀一臉愁色地轉身,向着山下默默無言地遠眺,在那裏,還升騰着層層的烏煙。
良久,她閉了閉眼睛,悠悠道:“你知道嗎,靈丞相一直待我亦師亦友,我父王也很信任他……我現在真的很擔心父王!”
“那你知道嗎,你得活着。”
鈺賀擡起頭,看向白錦玉,晶瑩的雙眼因這句話生出了些些堅毅。她瞭然地輕輕點了點頭,轉同白錦玉朝山上走去。
六個人沿着山路又往上走了八九里,沿途依然是層巒聳翠、山水如畫,但是誰都沒有了那份觀賞的心情。靈韋逼宮謀反的現實壓迫着衆人,每個人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