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宜安驚訝地看向祁鈺,完全沒有料到祁鈺竟然會順着她的話這麼說,可見這次是被馮永亭氣狠了。
黃宜安撇撇嘴,亦低聲回道:“可不是嘛!上次他還污衊臣妾來着,臣妾想着他一向深得母后和陛下的倚重,忍一忍就過去,也沒找他算賬。他倒還,非但不知感恩收斂,竟然還指使義子模仿臣妾的筆跡,誆騙陛下,實在是太可惡了!”
說到這裏,黃宜安像是剎不住車似的,繼續抱怨道:“未入宮時,就聽得這位鼎鼎大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手伸得很長,貪污索回、挾私報復……”
黃宜安剛說到這裏,阿梅在殿外高聲傳膳,她連忙止住了,似纔回過神來一般,歉然看向祁鈺,眼神裏帶着幾分怯怯和討好。
祁鈺卻似完全沒有注意到黃宜安的不安,眼神發亮。
黃宜安見了,心底一笑,揚聲道:“擺膳吧。”
……
第二天,朝堂上彈劾馮永亭的奏章突然如雪片一般,堆滿了御案。
這其中有彈劾其貪污受賄、借權斂財的,有彈劾他欺男霸女、害人性命的,還有賣官鬻爵、插手選後的,等等,不一而足。
不僅有彈劾的奏章,還有確鑿的證據。
祁鈺看着滿案彈劾馮永亭的奏章和罪證,像是大豐收的農人一般開心。
多虧了黃宜安昨晚一語點醒夢中人——既然單論此事無法將馮永亭即刻定下重罪,那就再多列幾條罪狀嘛,反正馮永亭造的孽多了去,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只要能趕在張圭插手此事之前,將馮永亭定罪就行!
而在這其中,英國公表現得最爲踊躍。
不是英國公想要出這個風頭,實在是前段時間與馮永亭鬥智鬥勇,費心蒐羅了馮永亭的許多罪證,這下正好派上了用場。
一夕之間,馮永亭從高高在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權奸。
馮永亭一派的人一看情勢不對,糾集平日裏相熟的張圭一派的官員,趕緊找上內閣。
張維正在內閣奮筆疾書,將朝堂上衆人彈劾馮永亭一事三兩句講清楚了,和前日寫好的那封馮永亭因愚弄皇帝而被杖責並關押進內獄的書信,一併封好,交給兩個心腹長隨,低聲吩咐道:“你二人錯開時間,大約相隔半日,分別將這兩封信送到張首輔手裏。記得,要快!”
再晚了,他怕張圭就要對他起疑了。
兩人領命,即刻去了。
張維攏袖,站在廊下,看二人疾步出了大門。
張維擡頭看了看陰雲密佈的天色,皺眉嘆聲,正欲迴轉,大門處突然涌進一羣人來。
張維先是一驚,待看清楚來人的模樣時,又重新鎮定了下來。
今日上朝時,看到雪片般彈劾馮永亭的奏章,他就料到了這一遭——眼見着馮永亭這棵與他們行方便的大樹倒了,他們可不得着急上火,來堵他這個代理首輔的大門嘛!
張維深吸一口氣,主動邁步迎了上去。
將這些張圭和馮永亭集團的附勢小人,全都洗刷滌盪乾淨!
……
因爲馮永亭失勢入獄,不僅前朝,後宮亦頗爲動盪。
別的不說,就單是馮永亭的那些義子義孫就夠人頭疼的了。
黃宜安眼見着宮中大小事不斷,連忙去找兩宮太后商議。
黃宜安先去了慈慶宮,卻吃了閉門羹。
“太后娘娘今日身體不適,御醫囑咐了要靜心休養,皇后娘娘不妨去慈寧宮請慈聖皇太后定奪,宮務一向都是她在打理的,倒也便宜。”陳嬤嬤恭敬地笑請道。
黃宜安無奈,問候了兩句,只得告退。
陳嬤嬤轉身回了寢殿。
陳太后正歪在榻上眯着眼撥動佛珠,聽見陳嬤嬤挑簾進來,眼也不睜、頭也不擡地問道:“回去了?”
陳嬤嬤恭聲笑應道:“皇后娘娘一向恭謹孝敬,得知娘娘要靜養,叮囑了奴婢幾句小心照看的話,便乘輦離開了。”
陳太后“嗯”了一聲,繼續眯着眼撥動手中的佛珠。
發過一次威,讓大家知道她不是軟弱可欺的就夠了。既然李太后喜歡攬事,那就交給她去忙好了,她正好可以多誦幾段經文,這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
且說黃宜安離了慈慶宮,一路往慈寧宮行去。
李太后倒是沒有裝病避而不見。
見禮寒暄畢,黃宜安道明瞭來意:“母后,近日因馮公公下獄一事,宮中多有內侍不服管教、藉機生事的,兒臣是按下了葫蘆浮起了瓢,擔心長此以往宮中不寧,因此特地來向母后求教。還請母后不吝賜教。”
李太后見黃宜安一臉的疲憊和擔憂,嘆了口氣,心想:到底還是年輕啊,這點小事就壓不下去了。
黃宜安將李太后的失望看在眼裏,在心裏撇了撇嘴。
她要不是擔心直接處置了那些小人,牽扯到了馮永亭,李太后會怨她自作主張,又怎麼會跑到這裏來裝愚笨呢?
馮永亭是李太后所信賴倚重的,連帶着他的那些義子義孫也跟着狐假虎威,一個個地抖起威風來,要不然怎麼會有這些風波?
解鈴還須繫鈴人,她空掌鳳印,人微言輕,還是交給實權在握的人去解決吧!
李太后道:“都有哪些事情,你一一說來,哀家一件件地指點你去辦。”
黃宜安故意長吐一口氣,一臉輕鬆感激地致謝:“多謝母后慈愛。”
說罷,便將馮永亭的那些義子義孫作的妖一一稟明。
李太后最近忙着馮永亭一案,倒是不曾留意這些,一開始她還認真地傾聽、耐心地指點,但是兩三件事過,逐漸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這些人,都是馮永亭的義子?”李太后打斷黃宜安的稟奏,皺眉問道。
黃宜安見問,連忙答道:“正是。不但這幾個人,其他人鬧事的,即便不是馮公公的義子義孫,也與之頗有淵源。正因爲此,兒臣纔不敢擅自做主,特地來請母后處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