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皇后是門技術活 >番外 請君入甕(最終章)
    秋冬之交,張圭終於來找黃宜安償還報酬了——各地申報軍餉,祁鈺堅持一視同仁、按需按人等分配。

    這本也是張圭軍中新政的主張之一,但是主張歸主張,人總是有私心的,張圭希望在公平的賬面下給他的親附軍營多撥些款項——別的不說,一直忠心追附他的遼東軍就不能一下子比往年削減太多軍費。

    可不論張圭如何暗示、提示,祁鈺都一臉“我堅決執行元輔制定的一切新政措施”的堅定,崇拜和信賴的神色讓一直標榜廉潔奉公、一心爲大齊的中興盛世而努力的張圭都不好意思明着自打嘴巴了。

    自然,張圭也示意手下官員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辦這件事情,但是紛紛被祁鈺“朕堅決執行元輔的既定方策”給堵了回去。

    幾次三番之後,張圭想到自己前不久剛在內宮安插的閒棋——深得盛寵的皇后娘娘,一來爲了省事,二來爲了試探,他便將這件懸而未決的事情交給了黃宜安去辦。

    如果辦成了,那說明黃宜安值得合作,他往後就能進一步掌控前朝和後宮了;若是不成,那也能及早止損,免得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費太多精力,而且也從此有了拿捏黃宜安的把柄,一旦有緊急之事,也算是多了一張底牌。

    黃宜安接到張圭派人送來的密信——自然手跡等都不可能是張圭的,他一向都很謹慎,立刻便拿給祁鈺看,笑問道:“陛下說說,您打算怎麼辦?”

    祁鈺哈哈笑道:“自然不能讓愛妻你失了信譽!”

    話是這麼說,事情卻不能一下子就應下來——如此軍國大事,要真是一句枕頭風就吹好了,別說是手把手教導祁鈺長大、深知其帝王抱負的張圭了,就是換成一個尋常的官員,只怕也難以置信。

    祁鈺和黃宜安要的是取信張圭、麻痹對方好有所作爲,自然不會如此行事。

    因此此事拖了近一個月,眼見着再不定奪下來各處將士就要鬧兵亂了,黃宜安纔給張圭答覆,言辭懇切地說明自己日夜軟磨硬泡,才勸得祁鈺退了一小步,願意爲苦寒戰亂之地的將士們酌情增補軍費——當然,這還得廷議之後才能最後決定——不過,廷議對於如今大權在握、掌控朝堂的張圭來說,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果然,張圭接到此信非但沒有覺得黃宜安敷衍塞責,反而對此深信不疑。

    不幾日,廷議通過此決議,戶部、兵部等衙門開始有條不紊地發放各處軍餉。

    其間出了一個小插曲,那便是有一個遼東軍的中層將領臨陣退縮,被戰後問罪。

    這本沒有什麼好質疑的,照例砍了以正軍法便是了。

    然而不巧的是這個人是遼東總兵李梁的親信,一路出生入死闖過來的兄弟,還曾多次救李梁於瀕死之地,因此李梁給張圭去了一封私信,想要保住此人。

    這對於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張圭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內閣票擬的時候將死罪改爲活罪就是了。至於活罪最後到底如何執行,那就端看李梁想如何操作了。

    想到李梁的重要性,事後張圭還特地安排了伺候祁鈺筆墨的小太監,務必要將此事辦妥。

    可是誰知祁鈺卻御筆硃批,改判了此人斬立決。

    此事自然引起了張圭的不滿,然而在軍費這樣的軍國大事面前,一箇中層小將領的死實在是不值得一提——事後多補償李梁一些軍費就是了。

    可張圭不知道情義有時候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失去了出生入死的兄弟的李梁,又哪裏是區區幾個軍費就能夠安撫得了的呢?

    更重要的是,此事意味着自從馮永亭被處置之後,田義接掌司禮監秉筆太監一職,內閣與太監聯手對抗皇帝的局面便被悄然打破了。從此以後,皇帝又在三者之間拿回了主動權,制衡雙方,前世漸漸萌芽的文臣集團利用宦官一家獨大的局面將不復存在。

    ……

    時間緩緩流逝,一切都在悄然改變。

    天佑十年,黃宜安誕下皇次子祁澈,後位更加穩固,朝堂再議選妃,然祁鈺態度更加堅決,初露的帝王鋒芒讓張圭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天佑十二年,黃宜安誕下長公主祁軒瑛,看着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女兒,黃宜安比生下皇太子祁澹時還要激動,哭得不能自持,而祁鈺亦給了新出生的女兒前所未有的寵愛——在那場痛失黃宜安的夢裏,女兒是他們夫妻之間僅有的溫情。

    天佑十四年,張圭因年邁而日漸衰頹,一場風寒,讓往日鋒芒逼人、華彩無雙的內閣首輔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預見到自己時日無多,張圭開始積極地安排身後事,想要將他的輝煌在子孫後代的身上延續下去。

    祁鈺就是在這個時候敲響了張府的大門。

    這還是祁鈺大婚之後,第一次踏進張府的大門,相比起幼時所見的簡樸整潔,這座宅院已經奢華張揚得讓人目眩神迷,哪怕它的主人即將逝去,一切也都沒改變。

    原來,一直以來,這就是那個教導自己厲行節約、勤勉政務的元輔老師的真面目。劉季當初的稟報張府如何奢華時他還不盡信,現在看來,實情遠比劉季看到的還要誇張。

    更誇張的是,迎他進來時,張府的人都不曾掩飾過這些奢華與張揚,可見多年的大權在握,不僅讓張圭,也讓張家上下所有人都變得恣意張揚,以爲他們纔是大齊的主人!

    這又是與夢中的不同之處,夢裏張圭的奢靡無度都是張圭逝後才漸漸經由知情人舉報才暴露出來的。

    或許是因爲與黃宜安大婚一事,他比夢裏更早地清醒了,反抗了,隱忍了……所以張圭也比夢中更加狂妄自大了吧。

    祁鈺思緒紛亂地進了內室。

    病牀上的張圭掙扎着要起身。

    祁鈺連忙按住了他,溫聲關切道:“元輔不必多禮,快快躺下吧!”

    張圭也沒有客套,謝了恩,便又安心躺下了。

    君臣少不得契闊一番,說的都是些虛浮的客套話。

    張圭漸覺力倦,送客道:“陛下不宜出宮太久,還是早些回去吧,不必以老臣爲念。”

    “不忙。”祁鈺笑道,“朕還有些話,想同元輔說呢。”

    侍立的張圭的長子聞言,便帶着人都出去了。

    田義亦帶着內侍退了出去,守在門口。

    等人都走了,偌大的屋子裏只有他們君臣兩人。

    昏昏羅帳中躺着的張圭,敷衍的眼神變得銳利,一瞬間彷彿又變成了那個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內閣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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