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兼濟大明 >第五十一章 追求
    “這……陳行之確實不愧爲能與節庵先生平輩相交之人。”黃邵透過舷窗看着艙內那怡然自得舉杯飲酒的陳憲。

    高安感慨道:“行之年紀不大卻已有這般悠遠神思,難怪他對於金文聖的挑釁毫不介懷了。”

    “嘭,嘭——”又是兩聲爆竹聲響起。

    然而湖中的那些畫舫,卻猶自鬨然一片,竟然絲毫沒有給接下來的柳嫣嫣面子。

    “接下來是,醉仙閣的柳嫣嫣姑娘……”主持者即便已經聲嘶力竭,她的聲音卻依然被掩埋在洶涌的嘈雜吶喊之中。

    柳嫣嫣出場了,她隱約能夠從那些山呼海嘯般的喧囂叫喊聲中分辨出“陳行之——”、“千古絕句——”、“湘雲——”之類的詞來。

    她的臉色並不好看。

    即便鼓樂聲響起,她長袖漫舞,也絲毫不能讓那些人將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身上。

    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尚未有名氣的時候,獨自一人在屋邊起舞,而那些圍坐的客人卻自顧自的聊天一般。

    原本花籤數量最多的她,此刻演繹着自己最爲華麗的舞蹈,在這冰冷的寒風中,竟似無人問津了。

    她在起舞間,無意中瞥到了剛剛更新的籤數。

    湘雲赫然已經登頂榜首,一萬三千七百七十枝的數量,近四千花籤的差距,讓她再也沒有了任何爭勝的念頭。

    其實她之前能夠一直保持着花籤數量的居高不下,是因爲她所認識的兩名世家公子呼朋喚友,給這些朋友每人發白銀一百兩,讓他們給自己投票。這算是一種作弊吧,然而當她看到這四千枝花籤的差距時,便已經清楚的知道,此刻作弊也已經沒用了。

    她臉上的神色愈發失落,最終在哄亂嘈雜之中黯然退場。

    “鳳娘——”湘雲剛剛步入房中,便盈盈一禮。

    宋金鳳表情古怪的看了半天湘雲,許久後才擰着眉毛說道:“陳憲這廝果然有幾分歪才,竟然……竟然連……算了,小釵你們都去準備準備吧!”

    “要奴家去準備什麼?”湘雲愣了愣。

    宋金鳳突然便憋不住笑了起來:“等思瑤表演完了,你二人便要再去臺上謝客了!”

    湘雲心中一震,登臺謝客,這是花魁大比最後獲勝者的榮譽,由前任花魁陸小釵將象徵花魁的披帛披在自己的肩膀上,從此以後,你湘雲便是這杭州城中的萬花之魁!

    陸小釵莞爾笑起,她見湘雲還在發愣,便眨了眨眼,提醒道:“湘雲姐姐,你穿着這衣服可是不夠喜慶!快去換上備好的紅襖!”

    “哦!”湘雲如夢初醒一般,便慌慌張張的跟隨着婢女去了後室。

    不遠處的觀湖臺上,牽夢閣的思瑤姑娘正伴着激昂的曲調在快速的起舞,她身姿婀娜柔軟,時常做出劈腿下腰的高難度動作,再加上她今日只穿了一襲淺綠色的薄紗舞衣,肩上掛着條粉色的披帛,劇烈的起舞時候,隱約還能瞧見白膩細滑的肉色,着實是吸引了不少的眼球。

    思瑤本就在名氣上和柳嫣嫣、梁婉兒這三人有較大的差距,擁躉也少的多,她早就沒有必奪花魁的心態,此番這一曲驚鴻舞,竟也顯得英姿颯爽,激起了幾聲呼喚。

    當她一曲舞罷,幾名女婢將花籤數量做了最後的一次更新。

    湘雲以一萬四千九百枝花籤的數量,傲然居首,梁婉兒以一萬一千枝花籤居於次席,而原本呼聲最高的柳嫣嫣,卻因爲那篇《臨江仙》的影響,在最後的關鍵環節並沒有拉來多少籤數,反而被思瑤以九千四百枝的花籤數量實現了反超。

    賞鶯舫二樓的艙室內,錢瑾滿臉驚詫,像是看怪物般的看着陳憲,開口問道:“行之,你最近莫不是得了仙人指點?”

    “有仙人指點,我還不如直接讓他給我安排個一品大員噹噹!”陳憲苦笑着擺了擺手。

    米郕一直坐在陳憲的面前一言不發,那雙眼睛還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後者,許久之後着實把陳憲看的心頭髮毛,便無奈道:“米公子,有話您就說……”

    米郕略微怔了怔,急忙將目光挪開,勉強擠出一抹笑意:“行之,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豁達胸襟,是非成敗轉頭空……在下在京城中成天所思所想,竟都只能淪爲古今之笑談罷了!”

    陳憲心道:壞了,這廝本來就沒點兒上進的心態,被楊慎這詞一激,莫不是準備出家當和尚了?

    想到這裏,陳憲急忙擺了擺手,一臉正色的問道:“米公子,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米郕被他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問的愣了愣,遲疑片刻後纔拿捏不準的迴應道:“孟子曰: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這四心,乃是人與動物的本質區別。”

    陳憲見自己這麼個簡單的問題,這廝竟然能扯到亞聖,便撇了撇嘴,說道:“荀子日: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賤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

    其實,二人所論述的已經不是人和動物的區別了,孟子所主張的是人人皆有向善之心,而荀子則主張“惡”爲人性之自然,“善”纔是出於對人性的改造。

    米郕見陳憲用荀子的話說了這麼一通,便更不知所以了,心中只覺得一篇詞怎麼能扯到人性的善惡上,他吶吶的張嘴道:“行之兄,您到底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其實無論是荀子亦或是孟子,無論何種觀點,在我看來都述說的是人性。”陳憲娓娓道來:“而人性包羅萬象,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感情。”

    “有舔舐之情,男女之情,亦有忠於家國之情。”陳憲說到這裏,喟然嘆了口氣,看着面前的米郕說道:“這人與動物之根本區別,便在於人有情,雖然動物也有舔舐本能,甚至還會照顧受傷的同伴,但那多數是因爲本能。”

    “所以,米兄切勿因爲一篇詞作,亦或是一時之挫便忘記了人性本質,這世上還有許多的地方你未曾去過,許多的人你未曾見過,許多的感情你未曾經歷。既然如此,米兄又何必想些淡泊於世的事呢?”

    米郕愣了半晌,才喃喃道:“行之的意思是,世間還有許多值得我去追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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