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個必要。
走火入魔的過程是不可逆的。
就算林幽寒最後僥倖活了下來,後遺症也會伴隨其一生,實力永遠不可能完全恢復。
一位立於武術界頂端的超級強者,以這種淒涼的方式落幕,令人頗感唏噓。
但是,落得如此下場,純屬林幽寒咎由自取。
若非其急功近利,爲了晉入罡勁,強行修煉斷情絕性之道,導致心性不夠圓滿,又豈會被外人言語所動搖。
隱患其實早在很多年前便已埋下。
從林幽寒決定囚禁親女兒、遺棄親外孫時,就註定會有這一天。
或許林幽寒自己也預料到了,所以才常年閉關不出,一方面避免產生負罪感,另一方面則希望能夠化解隱患。
然而,歪門邪道之法,又怎麼可能修成正果。
無論林幽寒嘗試多少次,如何自我催眠,自我安慰,自我說服,都填補不了她心性上的那個漏洞。
當然也就無法跨越丹勁和罡勁之間的那條鴻溝。
“我必須引以爲戒。”
林重默默想着,繼而環目四顧。
隨着林幽寒獨自飛走,場中氣氛降至冰點。
如意門的長老弟子們也好,林家的男女老少們也好,俱都像被雷劈了一樣,滿臉呆滯,安靜如雞。
正向這邊疾掠而來的何如筠止住身形,降落地面,深深嘆了口氣。
“作孽啊。”
她收拾心情,朝遠處的葉小玫等長老招招手。
那些長老如夢初醒,趕緊一窩蜂地跑到何如筠旁邊。
何如筠帶着十幾個如意門長老,從大門進入林家府邸。
沒有人迎接她們,也沒有人阻攔。
所有的林氏族人都沉浸於巨大的震驚和恐慌當中,魂不守舍,茫然無措。
“老身何如筠,拜見林盟主。”
何如筠走到林重面前,顫顫巍巍地拱手道。
林重目光微閃,不卑不亢地抱拳回禮。
雖然何如筠認識他,但他並不認識何如筠。
“小嵐,你是否責怪老身對你的處境不聞不問?”
跟林重打過招呼後,何如筠復又看向林嵐,蒼老的臉龐上浮現一絲愧疚,額頭皺紋變得更加深刻。
林嵐抿了抿嘴脣,一言不發。
“老身年紀大了,半隻腳踏進棺材裏啦。”
何如筠佝僂着腰桿,絮絮叨叨道:“當年,你母親硬要一意孤行,我根本沒辦法阻止,況且就算我想阻止,你們林家的家務事,我一介外人又有什麼資格插手呢?”
林嵐依舊默不作聲。
“如意門確實有對不起你的地方,這些年,讓你吃了很多苦。”
何如筠深知,解鈴還須繫鈴人,要想結束今天這場紛爭,就必須消除林嵐心裏的怨恨:“老身代表如意門,向你道歉了。”
說完,何如筠後退半步,朝林嵐一揖到地。
林嵐沒有任何表情的玉臉終於產生一絲波動。
她扭頭對林重道:“重兒,我們回家吧。”
“好。”
林重乾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字,旋即拉着林嵐騰空而起。
在衆人複雜的視線中,兩人越飛越高,越飛越遠,轉眼就變成了兩個小黑點。
他們飛走的方向恰好與林幽寒相反,彷彿預示着雙方截然不同的命運。
和其餘族人一樣,林菀也眼神恍惚,表情麻木,好像丟掉了魂兒一般。
“咳咳。”
何如筠捂着嘴巴輕咳兩聲,將林菀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驚醒:“菀兒,別發呆了,你是林家的嫡長女,又是如意門的大師姐,事到如今,你要擔起責任來。”
“是,何婆婆。”
林菀有些遲鈍地點點頭。
她勉強振作精神,指揮族人擡走傷員,整理現場,又邀請何如筠以及一衆如意門長老入內就坐。
何如筠當仁不讓地端坐於上首,視線掃過忐忑不安的衆人,沉聲道:“都垮着臉做什麼?只要有我在,如意門就不會倒!”
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死氣沉沉的衆人終於稍微恢復了幾分生機。
“何婆婆,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啊?”
“掌門是不是出事了?”
“掌門她真的走火入魔了嗎?”
“明明是林家惹的禍,那位會不會怪到我們頭上,給我們穿小鞋?”
“冤有頭,債有主,咱們可不能替林家背鍋!”
衆人七嘴八舌地開口。
何如筠眉毛緊皺,擡手一壓:“肅靜。”
原本吵鬧不堪的衆人立即閉緊嘴巴。
林幽寒不在,何如筠就是如意門唯一的定海神針,她的話沒有任何人敢違背。
“我聽說慕薇因爲阻止林盟主,被打落山崖?”
何如筠提起一件貌似不相關的小事。
此事其實不小,畢竟席慕薇在如意門內地位崇高,但是和林幽寒的走火入魔相比,卻又顯得微不足道。
長老們面面相覷,有點摸不着頭腦。
“是的,慕薇師妹受了傷,正在藥房治療。”
葉小玫搶先回答。
“嚴重嗎?”
“比較嚴重,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能不能動?”
葉小玫面露遲疑之色:“應該......不能吧?”
話音剛落,一道窈窕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其額頭、手臂以及腰間皆纏着繃帶,俏臉蒼白無血,雙眼卻格外明亮。
“弟子拜見師尊。”
席慕薇朝何如筠抱拳行禮,並不因身上有傷就疏忽了禮節。
“來,坐我旁邊。”何如筠欣慰地笑了笑,招手道。
此語一出,衆人頓時神色各異。
席慕薇搖頭道:“不用了,弟子站着就行。”
何如筠佯裝生氣:“讓你坐你就坐,你要違抗師命不成?”
席慕薇略微思考了下,旋即不再猶豫:“弟子遵命。”
她一瘸一拐地走進大廳,與上首的何如筠並肩而坐,始終目視前方,未曾流露半點驕傲得意之態。
林菀擡頭瞟了席慕薇一眼,然後又收回目光,繼續盯着自己的腳尖。
其他長老卻不像林菀這般平靜。
她們不斷交換着眼色,視線在何如筠和席慕薇之間來回切換,心中充滿疑惑。
若非有何如筠壓着,她們恐怕早就鬧起來了。
“接下來,我們要做三件事。”
何如筠對衆人的反應視若無睹,豎起三根手指:“第一件,找到掌門;第二件,封鎖消息;第三件,查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