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成天只知道開心的傻大姐兒並不是因爲心寬不在乎事兒纔開心,而是因爲以前的生活中沒有值得她難過的事!
真要遇到事兒了,她的承受力或許還不如那些從小喫苦的人。
比如現在,柳桑病得茶飯不思,成天躺在榻上,抱着被子睡得昏昏沉沉,一副活着沒意思的樣子,柳雉好喫好喝,還有心思打理庭院中的花草。
倒不是她有多涼薄,而是天天都在勸,卻沒有效果,她想着總不能兩個人都這樣消極,總得有個人保持積極,這日子才能過下去吧?
再說,她其實也不覺得見不着大王就會怎麼樣。
她還記得他給她描述過的世界,那裏有很多女人,不靠男人活着,她們獨立自主,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交際圈,想和男人交朋友就和男人交朋友,想和女人交朋友就和女人交朋友,想去旅行,只要有錢,就可以隨時出門,而不用看誰的臉色,想喫什麼穿什麼用什麼,都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得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記得那麼清楚,明明當年她還那麼小,有好多話根本就聽不懂。
大概她也曾渴望成爲那樣的人吧?
如今想來,他應該不喜歡那種滿腦子只有他、成天粘着他的女人。
雖然柳雉還小,也沒人教她,可她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想得出神,手中冰涼的剪子一滑,就掉到了地上,彎腰去撿,卻不小心帶倒了架子上的花盆,手忙腳亂的抱住花盆,結果又被花盆帶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是柳桑陪媵的姐妹,屬於身份高貴的妾,自然也有奴僕伺候,只是她平日裏喜歡安靜,不喜歡奴僕靠得太近,見她這裏出了事,僕從立刻跑過來,抱花盆的抱花盆,撿剪刀的撿剪刀,扶她的扶她。
正手忙腳亂間,阿瑟帶着白景源進了院門。
長春宮很大,柳雉其實也有自己的居所,因爲姐妹倆感情好,最近柳桑又病了,她才總是待在柳桑這裏。
其實這些花草都是有專人打理的,她若是喜歡,在自己的小院子裏折騰就好,沒必要來管柳桑院裏這些。
今日她之所以抱來一盆蘭花,又精心剪去老葉,細細擦乾淨每一片葉子,也是因爲她知道奴僕往上稟報了柳桑病重之事,怕太后娘娘要過來。
之前去過永壽殿一次,察覺到太后娘娘對柳桑不是特別喜歡,見太后娘娘喜歡養蘭花,回來之後,她也開始養了。
這一盆是開得最好的一盆,這幾個月,她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這上頭了。
她希望太后娘娘過來的時候,第一眼就能看到這盆花,從而對柳桑心生好感,沒想到來的卻是大王。
她不想這樣狼狽的出現在大王面前,立刻閃身躲到了茂盛的灌木叢之後,僕從只當她不想給大王留下不好的印象,加之她年紀小,或許還有膽怯的可能,也沒有吱聲,只默默收拾好花盆剪子,彎着腰行了禮,退開了。
白景源進了長春宮,就明白這裏住了誰了,心知把自己叫來,他那位還沒見過的夫人肯定出了事情,走得自然很快,也就沒有看到匆匆躲避的柳雉,只當那裏只有忙碌的奴僕。
柳雉抖掉身上的土,躲好之後只來得及看到一個高瘦的背影。
楚人大多身材頎長氣質出衆,柳家的柳霽月就是個難得的美男子,給柳霽月當了好多年便宜女兒,她自認還是對美男子有了免疫力,可見到這個背影,感覺卻別有不同。
得知阿姊病重,他的腳步纔會如此匆忙吧?
阿姊雖然不是王后,可她也是夫人,她只是個卑微的媵妾。
比起那些沒有來頭的美人,她的地位可能要高得多,可跟王后、夫人,甚至只是王后的陪媵比起來,她的地位都要更低……
白景源卻是不知,有個心思多得如同篩子般的半大女孩兒正躲在院子裏偷看他路過,他這會兒已經帶着一身涼氣進了屋。
屋裏一股藥味兒,白景源一進來就聞到了。
進屋之後只見奴僕不見主子,心想柳桑多半在臥室,原還想着闖進一小姑娘臥房不太好,轉念一想,現在她已經是他的女人,如今病了,他卻不去看望,還要她強撐病體出來,實在不人道,於是就撩起絳紅的帷幔進了裏屋。
大白天的,裏屋的窗戶卻關着,靠裏有張牀榻,榻上掛了擋風的薑黃色帳子,靠窗有張雕花長案,案上放着低調華美的妝奩,還有一面大大的銅鏡。
也不知是主人沒有心思,還是她不喜薰香,那尊錯金博山爐冷冷的放在博物架上,與一些擺設放在一起,沒有一絲香菸飄出。
在哄孩子方面,白景源的技能是點滿了的,以前家中的孩子們都喜歡和他玩兒,哪怕是那個自詡天才小少年的臭屁侄子,也喜歡圍着他轉,所以他一進來,見牀上背對外面躺着個人,也不管她是在鬧彆扭,還是真的病了,先面帶微笑,語帶寵溺的問了句:“這是怎麼了?”
柳桑躺在榻上,突然聽到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嚇了一跳,昏昏沉沉的睜眼轉身,就見牀前站着個瘦削的俊美男子。
他身穿一身狐裘,臉上凍得微紅,見自己轉身,就露出了溫和的笑。
柳桑感覺自己的病立刻就好了八成,激動得翻身坐起,又想起自己沒有梳洗打扮,第一次見到大王,竟是這副憔悴邋遢模樣,不由驚呼一聲,鑽進被子裏死活不願出來。
這樣子,不禁讓白景源想起了他的堂妹,她喜歡賴牀,卻又不想人看到她邋遢的樣子,小時候他們這些堂兄弟就總喜歡去逗她,她每次都這樣尖叫着鑽進被子裏不出來。
“孤近日胃口欠佳,夫人可否陪孤用晚膳?”
心裏都快笑死了,白景源表面上卻依舊溫和可親,柳桑滿臉通紅縮在被子裏,不敢露頭,只一個勁兒的“嗯嗯嗯”,見那被子裏就跟裹了一條磕頭蟲一樣,不斷點點點,白景源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着出去了。
等皰彘將晚飯送到這裏,柳桑也收拾停當。
正要撩開帷幔出去,柳桑想想又詢問從家裏帶來的老僕:“去把雉叫來一起。”
她平時總喜歡叫柳雉的名字,因爲她有很多妹妹,可雉只是雉。
僕從去了,不一會兒卻抱回來一盆花,說柳雉着涼了來不了,特意送上這盆花賠罪。
柳桑心道,雉到底年紀小,不懂得討大王歡心。
眼見着外面飯菜都擺放停當,大王已經往裏看了好幾次了,柳桑無奈,只得放下此事,笑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