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殺手小皇妃 >第五十六章 夜話
    “是,姐姐知道甘來之前受委屈了。”我輕輕撩撥着甘來額前的碎髮,“從今往後,你再也不用回後廚做那些又髒又重的活計了。”

    “只是後來,姐姐對大總管說,你並不想收下我。當時我真是怕極了,也傷心極了。我想,原來我真是什麼都做不好,所有的人都要嫌棄我。”

    甘來攪着衣角的手突然停下,擡頭對我明媚一笑,繼續道,“不過你緊接着又說,要我往後上來專門負責打掃你的樓層。我當時雖歡喜得很,卻又不十分明白,姐姐你爲什麼獨獨把我挑了出來呢?”

    “因爲甘來的年紀實在太小了呀…”我笑道,“看你的身子那麼單薄,我就知道福臨素日一定待你很不好。所以就想了這個法子,把你從他手裏撈了出來啊。”

    “姐姐對我好,我懂得。”甘來使勁點了點頭,大眼睛又緩緩蒙上一層暗沉,“可是…可是我實在是太沒用了,即便後來換了差事,我也總是捅婁子,不是怠慢了身份貴重的客官,就是衝撞了樓裏新來的姑娘,給姐姐惹了不少的麻煩……”

    “怎麼會呢,你一直勤勤懇懇的幹活,多累都不抱怨一句,這些姐姐都看在眼裏。至於那些事情…”我字斟句酌緩緩道,“那些原都是大人之間的事,面上的,內裏的,都不一樣。也着實沒道理得很,你還小,是用不着明白的。”

    “別的是不明白,每此我闖了禍,你和段哥哥總是護着我,這我卻是十分明白的。”甘來笑得純粹,“我還明白,我不能永遠躲在你們身後,變成你們的負累。可是姐姐,我害怕,我怕明天走了以後,往後就再不會有人像你們這樣待我這麼好了。”

    “甘來,你要記住,這世上除了你的親人和朋友,沒人會毫無條件的待你好。或許他們也有他們想保護的人,又或許他們早已泯滅了良知。就說福臨和姬薩容,他們雖壞,卻也還是表裏如一的壞。等你長大以後,你或許還會遇到一種面上待你千百般好,內裏卻要把你踩在腳下的人。這種纔是你要提防的人,纔是真正的壞人。”

    我捧着甘來稚嫩的小臉,繼續認真道,“不過,就算真的遇到了這種人,動腦筋躲遠些便是了。不要讓他們控制住你的情緒,佔據了你心裏的位置——你的心裏,該是永遠想着那些真正愛你的人的,爲了他們,你要成長起來,堅強起來,爭取有朝一日,也成爲他們的守護者,明白嗎?”

    “嗯。孃親就是最愛我的人,我會永遠把孃親放在第一位,快些長大,保護好她的。然後就是你和段哥哥,你們也是真心愛護甘來的!只是…你們這麼厲害,應該永遠用不着我來守護。我……”甘來躊躇片刻,重新誠摯的望着我道,“姐姐,往後如果我實在想念你和段哥哥,我還能來刈州看你們嗎?”

    “當然可以,如果你哪天想我們了,只管回桃銷樓尋我們就是,我們隨時歡迎。”我眉開眼笑道,“不過我估計啊,便是你有朝一日忘了我們,依你段冥哥哥的性子,他也一定會一有機會便去益陽看望你的!”

    “你們待我這麼好,我怎麼會忘了你們呢!”甘來皺起眉頭嚷道,“還有,將來段哥哥來看甘來,那連姐姐你呢?你不同段哥哥在一起,卻要獨自一人往哪裏去呢?”

    我正爲難如何解釋,卻聽房門突然被輕輕敲響。

    心下想不出第二個在這個時候還會找我的人,我輕輕拍了拍甘來的肩膀,他便下地緩緩打開了房門。果見段冥披着一件貂毛斗篷站在廊中,燈籠映出的紅色微光打在他此刻溫暖的笑容上,無端竟讓人心底泛出隱隱的酸澀。

    甘來喜出望外,一把撲到段冥的大腿上,兩個人便親親熱熱的抱着進到屋子裏坐了下來。

    “原是怕甘來認牀,在你這睡不安穩,上來見你房間尚未熄燈,我便進來看看…今夜北風緊,廊裏走着還那麼冷,你房裏炭火倒燒得暖和啊。”段冥從斗篷中掏出一把寬口銅壺並一本手抄的羊皮小冊放在桌上,笑着將甘來抱在懷裏繼續道,“甘來晚上素有起夜的毛病,我怕你這裏一時照應不周,便把他的夜壺也一併帶上來了——”

    “——段哥哥!”甘來一擰身從段冥懷中跳開,一張小臉羞得通紅,“你渾說什麼呀,我纔沒有呢——”

    段冥忍俊不禁,解開斗篷搭在桌上。他內裏不過仍是那件洗得發灰的褻衣,擡頭正欲向躲在我懷中的甘來說些什麼,卻恍然看見了我亦只穿着薄薄一層小衣,輕柔的綢子若隱若現的映出裏面肚兜的花紋顏色,一張面孔立時便紅脹得同甘來一般。

    甘來哪裏懂得這一層,但見他的段哥哥不曾搭腔,便從我懷中探出頭來,卻見兩個大人俱是一臉窘態,一時啞了舌頭,倒也有些摸不着頭腦。

    “對…還有這個——”段冥一把抄起那本小冊,聲音尚還有些發顫,“前些日子甘來養病,我的拳法尚未教完。索性簡筆將剩餘招式畫了下來,等他回家以後閒來無事,倒也可以繼續練起。”

    “是嗎…極好啊!”我尷尬的附和着,“即便將來不在樓裏受人欺負,男孩子練練拳腳,強身健體也是好的。我便沒有你這般細心——甘來,你這就去我的書架子上,挑幾本詩集字帖收在包袱裏,回去好歹也別荒廢了文墨……”

    甘來仍自有些納悶,聽我語氣生硬,倒也不曾再問。哦了一聲拿起拳冊便起身轉去內室了。

    段冥的手彆扭的搭在桌上,一時無心摸向甘來的夜壺便迅速抽了回來,又尷尬的抓起自己的貂毛斗篷似是想要穿上,卻又實在礙於房中炭火燒得過於燥熱,只好作罷。掩飾着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飲盡,因爲動作太快又嗆得連連咳嗽起來。

    “沒事吧,怎麼這麼不小心!”

    “——沒事沒事!我就是…不礙事的!”

    我情急之下要去拍他的背,霍地站起,前胸便正好對上段冥的視線。他下意識的向後猛縮,連連擺手示意我別再靠近。我沒有辦法,只好眼睜睜看着他一壁咳着一壁一把把抹着自己前胸的大片水漬。

    “段哥哥——你也染了風寒嗎?”甘來遙遙在內室喊着,“怎麼咳得這麼厲害,不礙事吧?”

    “不礙事!嗆了一口罷了,不用擔心——”

    房門處突然一陣喧囂的響動,我猛的從座上驚躍而起。冷風直直灌進房中,卻見四個華衣美服的嫖客正左擁右抱着幾名伎女,一把推開了我的房門。乍見了我與段冥,亦是呆若木雞的愣在原地。醉醺醺的眨巴着眼睛盯着我看了許久,才又突然歪歪扭扭笑作了一團。

    “可是我喝酒喝花了眼,這位也不是薩容姑娘啊!”其中一個面色黝黑的嫖客對着另外幾人笑道,“哎,你們瞧瞧,在桃銷樓可曾見過這位妹妹啊——”

    “我雖未住過局,卻也是同容兒一同喫過茶的。”另一年長些的嫖客搖頭晃腦指着我道,“這個可不是容兒,不是不是,我決計不會看錯,一定不是!”

    “雖不是容姐兒,這位妹妹倒也着實周正得很啊…”又一身量矮小的嫖客眉飛色舞對諸人道,“呀,別就是南邊來的那位花魁姑娘吧!”

    “不會不會!我問過,今年的牡丹狀元可是從離寒遠道而來,非得十日之後才能到刈州呢——”

    “那也沒準,花婆子慣會整事兒弄景兒的,也保不齊一早來個金屋藏嬌,來日收拾好了再亮相,豈不愈發有體面呢!”

    “很是,這姑娘便不是牡丹狀元,就憑這身段,這模樣,又比容妹差到哪去了呢。花婆子便是有心調蜜,怕是也防不住外頭那些饞鬼兒呦!”

    “你沒長眼睛啊,沒看見人家這小相公嗎!還真以爲能有鮮花嫩朵兒的清倌人呢,哪個不想早些嚐嚐男人是個什麼滋味啊!”

    衆人聽聞此言,再度鬨堂大笑起來。

    我雖聽他們的話不堪入耳,一時間卻也實在反應不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唯有雙手護在胸前動彈不得。段冥更是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縱是武藝高強,一時也束手呆坐在原地,不知該當如何了。

    還是一旁鶯鶯燕燕裏的姑娘七嘴八舌的提醒着:“幾位大爺,這位不是樓裏的倌人,卻是花姨的遠房侄女,不接客的…”

    “放屁!你當我們是瞎子呢,不是倌人,她不是倌人這小白臉卻是誰了?”嫖客覷着段冥笑得猥瑣至極,“兩個人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房裏,衣衫不整相對而坐,不是倌人難道還是夫妻不成!”

    不知人羣裏哪個女孩說了句什麼,衆人便再度窸窸窣窣低聲議論起來。

    我順着她們的目光向裏屋望去,卻見甘來收拾好了行李,出來乍見了這一羣人闖入房中,一時立在原處不能挪步了。

    我驟然一驚,忙起身奔了過去,一壁將他推回屏風之後,一壁低聲囑咐道:“無論聽到什麼都別出來,等我回來找你!”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