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殺手小皇妃 >第七十二章 花姨的坦白
    “媽媽,嫣柔原是您特地吩咐了接近姬薩容探聽虛實的,如今她死得這樣慘,您便當真從不曾疑心過是姬薩容所爲?”

    “不會是她。我那妹子日日夜夜跟在姬薩容身邊,對她的身形步法最熟悉不過,她身嬌無力,步態綿浮,該是不懂內家功夫的。便是素日狠辣跋扈些,也不過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而已。”

    房間中女人嘈雜的議論聲音一分分減弱下去,卻並沒有聽見花姨搭腔。走廊中漆黑寂靜一片,我只聽得見自己因聽到這些祕聞而變得急促的心跳聲

    “罷,嫣柔之死疑團重重,我雖痛心惋惜,卻也實在苦於毫無頭緒,唯有留待往後再作探查了。如今我只慶幸你們發現的早,不曾被外人瞧見,別人也罷了,若是那天在院子裏看見屍體的是靈兒,我可當真不知該如何對那孩子解釋了……”許久方纔聽花姨心有餘悸繼續道,“嫣柔一事雖無從下手,太子府探子一事你們卻得給我盯緊了,前日召兒來雖未見到我,卻也給我留了字條,說是此事若不查清,三皇子便極有可能會藉機生事對掌管京城禁衛軍的蠡府下手。他再三叮囑我,一定要你們豎起耳朵,務必多多探聽此事。”

    “少主吩咐,我等自當遵從。”衆倌人紛紛應道,“不知他在字條之中可還給媽媽留下了什麼別的線索?”

    “召兒的字條中還說,當日三皇子闖入蠡府大興問罪之師,他雖不知那探子是誰,卻於匿名信中得知了她的名字。”花姨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真切,“是個女人,叫做裴水晴。”

    猶如空氣中驟然凝出千萬冰針刺入周身每一寸皮膚,我掩住嘴巴以免自己發出尖銳的驚呼,卻發現胸腔一片空洞,似是適才翻涌而起的血液都在瞬間被凝在肺裏。

    別說尖叫,便是想挪一挪腳步也是不能。

    走廊一片幾欲將人吞噬的駭人黑暗中,只聽得見此刻我跳得狂亂無章的心臟,竭力噴張着試圖回暖已然冰凍在周身血管中的血液。

    死寂。

    “姑娘,晨起了!”伺候梳妝的婆姨推門放開嗓門嚷着,驚得我抽搐着一把坐起身來,“哎呦,這屋裏怎麼冷得像冰窖似的,昨晚上他們沒給姑娘添炭啊……”

    我的腦子仍舊昏昏沉沉,一把掀開窗簾,果見外頭天色已然大亮,姨婆擺好了臉盆正負手立在妝臺前等我下牀;隔着屏風眺望,也可以看見外間桌上早膳已全,丫頭們正自低頭仔細布菜。

    “回姑娘的話,”婆姨見我愣在牀上,似是看出了我的不解,“主母今早聽說了姑娘昨夜曾上樓尋她老人家不得,便特地叫小的告知姑娘,今日會來同姑娘一起用早膳。”

    聽得此言,我的身上不由又是一凜,昨夜聽得的一字一句再度在腦海轉個不停——雖然過了一夜,我卻仍舊無法將所有事情消化,花姨爲什麼在桃銷樓培植倌人做探子,爲她探聽朝堂和江湖中的時事情報?還有一早知曉玊兒受害一事;鐵面處置樓中姑娘下人一事;設計我厭棄段冥一事;還有……

    還有最匪夷所思,令我一夜未曾安睡的水晴被捕一事。

    不錯,我斷然不會聽錯,花姨口中溫召信上所提於太子府被捕的尾教探子的名字便是裴水晴三個字。可是…怎麼會這樣呢?就算當初水晴同我一樣在來到這個世界時佔據了別人的身體,而那人正巧是蟄伏於太子府的尾教探子,在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之後,她也該立即逃出太子府纔是,如何會逗留至今,還被人發覺行跡告知了宮帷呢?踏破鐵鞋無覓處,如今得到了她的消息,我又該如何行動,從宮帷手中救下我這許久未見,此生唯一的摯友呢?

    如此苦心思忖良久,已然由着下人們梳洗妝畢。衆人紛紛退下不過半刻,花姨便歡天喜地的叫着靈兒進屋握住了我的手,我雖在桃銷樓的這些日子裏早已習慣了她的熱情親暱,然而昨夜之事縈繞心中,一想到她暗中派人打探情報和激怒段冥的事,我的心底便會不可抑制的對眼前濃妝豔抹對我寵溺笑着的女人生出一股惡寒的恐懼和陌生。

    “今日是怎麼了,飯菜很不合胃口嗎?”花姨將我的失神盡收眼底,替我夾過一隻素日我最喜愛的素包道,“聽說昨夜五樓東廂兩房此起彼伏的折騰了一宿,想是叨擾了你不得安睡吧?”

    “——啊,沒有,只是……”

    “還說沒有,你自去鏡前瞧瞧你眼下的烏青,”花姨語氣滿是心疼的埋怨,閒閒飲着銀耳羹道,“也是姨思慮不周,忘了如今樓裏不比以前清淨,好歹忙過了這一陣,再給你另安排了清雅住處纔是。”

    “不用麻煩了,昨夜確是沒有睡好,卻也不是東廂的緣故…”我緊張解釋着,望着花姨的狐狸般的眼睛沒由來便添了三分懼色,“實在是…實在是心裏有些別的事情,自己糾結,與人無尤的。”

    “哦?什麼事情這樣要緊,值得你這般掛心?”花姨擱下湯匙,“對了靈兒聽底下人說昨夜你曾上樓找我,可是有什麼事嗎?”

    “啊…昨夜……”冷不防被花姨問到昨夜,我的心裏愈發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只得強自鎮靜道,“是了,昨夜我偶然得知了樓裏一些事情,與姬薩容也有相干,想着實在不該瞞着花姨,所以便想上樓同您說道說道,誰料您,您對賬封樓…我也就沒來得及稟告。昨夜,昨夜便是因着這件事情才失了眠的。”

    “我當是什麼大事,原來是這一樁。”花姨輕輕一笑,拾起湯匙繼續喫起羹湯,“靈兒莫怕,昨夜的事情我已有耳聞,事涉之人今早已然悉數打發,姬姑娘也算是被你整治過,我便無須再加懲處了。”

    我微微咋舌,對花姨的坦白有些猝不及防:“花姨,您是如何得知……”

    “傻丫頭,姨這幾日雖在前頭忙些,桃銷樓到底也是我的傢俬,各人行事說話我這個做主母的如何會不知道了?”花姨對着我笑得極爲自信,“至於昨夜你在偏房撞破了姬姑娘的好事,你便當真以爲這偌大的樓院沒有一人聽得到你們對峙不成?”

    “花姨……”

    “姨雖年老體弱,耳朵到底不算太聾,自家樓院中的響動還是聽得見的。”花姨將盞中湯羹一飲而盡,擡首對我繼續道,“好孩子,昨夜你的話說得極好,既施威鎮壓了恃寵而驕的刁主惡奴,又保全了姨這做主母的在底下人心中的公允形象,字字句句入情入理不容詭辯,姨原本瞧着那容姐兒刁滑老道,你每每遇上了她,便是不喫虧也是討不得好的。沒想到我的靈兒當真是長大了,這往後啊,竟也大可無須姨在暗中留心眼爲你周全打點了。”

    “花姨過譽,此番是那姬薩容存心害人在先,又當場被我抓住了現形,這才只好認罪伏誅。至於靈兒,實在是沒有什麼籌謀盤算的。”我垂首凝眉,仍舊保持着一絲不亂的謙卑恭謹。“這樣的事手到擒來自不必說,可是別的事情上,靈兒卻也想說一句,人與人的相處都講求個真心緣法,雖然在花姨眼中我或許仍是個孩子,可是靈兒自問歷經世事,看人待事的眼光還是有準頭的。就拿前些日子樓裏的流言來說,便是衆口鑠金,傳得再如何不堪,咱們也不該真的把實心實意的好人當成腳底的污穢,隨意抹去了人家來成全自己所謂的名節。何況這黑白是非,只要自己問心無愧,想來流言也終有自行消散的一日。所以,還請花姨今後多容些空間給靈兒,就不要再操心我的來往結交了吧。”

    花姨的臉色隨着我每說一句便暗沉一分,直至最後一句話音落地,她也說不出一句來緩解這房間裏驟然岑寂下去的尷尬。我心中雖也忐忑得厲害,卻再無這一夜的憋悶難受,默然坐着只覺氣息通暢,頭腦似乎也清明瞭許多。良久,花姨方深深吸了一口氣,復又沉沉嘆出。眨了眨眼睛對我道:“是了,花姨自問…有些時候爲了護你周全,確實難免多些擔心。只是即便初心如此,也不該把手伸得太長。是,是花姨考慮不周,行事欠妥。其實有些事情做下來,姨自己也會覺得慚愧。也是人上了年紀,竟忘了靈兒冰雪聰明,許多事情自己也是可以解決的。罷了,之前的事情已然無力轉圜,花姨向你保證,往後的事再不插手就是了。”

    鬱結在心中一夜的氣,此刻聽花姨這般低聲數句,竟消得煙消雲散。我有些無措的看着花姨低低垂下的眼瞼,她確是老了,平時飛揚神氣之下自然瞧不出什麼,此刻察覺了我已然知曉段冥離開的內情,垂頭喪氣愈發喫不住濃重豔麗的妝容,晦澀的愧疚似乎要從眼中溢出,滲入眼角細密鬆弛的條條紋路。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