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殺手小皇妃 >第七十八章 赴約
    塵埃。

    飛旋,飄零,彼此碰撞,分離,接近,再錯過,在一小寸金色的陽光裏。只是一陣很小很小的風,便霎時散得無影無蹤。

    我騰的坐起,身下是一片涼絲絲的柔軟——草地,居然是一片草地。

    還不及訝異和喜悅,視野盡頭遽然出現一個閃動的青衣身影,似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她正以所能達到最快的速度死命奔跑,一束及腰的長髮散落在背後,隨着跑動左右甩起,如同一條光滑細膩的素黑長練。

    是水晴。

    “水晴!”

    許是空氣過於滯澀的緣故,我從喉間發出的聲音竟是那樣的稀薄而尖銳刺耳。水晴顯然並未聽到我的呼喚,仍舊朝着遙遠的彼端狂奔着。

    “水晴,不要過去!那邊危險!”

    並不是恐嚇,遙望水晴狂奔的方向,一座矮小的青綠色山坡之後,是一團混沌而不安涌動着的銀色鏡面。

    是那個可怕的隕石。

    “水晴!快回來!”

    我往水晴的方向奔去,而就在拔腿的瞬間,身邊的風似乎呼嘯而起,推動着我踩在草地上柔綿的步子。

    “水晴!你聽得見嗎!”

    我幾乎是騰空向水晴直線飛去,可是我們的距離還是隔得好遠,遠到風聲呼嘯間,我連自己拼命喊出的聲音都覺得有些尖銳得陌生。心中焦急,腳下便如乘風破勢一般愈發加快了速度——眼前的水晴散落背後烏黑的長髮越來越近,可是她與那隕石涌動的銀色鏡面幾乎已經只有一步之遙。

    “不要!”

    千鈞一髮,就在水晴的指尖觸到鏡面漣漪的一瞬,我猛的抓住了她的肩膀。水晴倏地的停下了腳步,她的長髮以一種極其緩慢而美妙如夢幻一般的速度絲絲垂落在肩上。

    “水晴,不要走…不要再離開我!”

    似是終於聽見了我的聲音,她的肩膀微微一顫,髮絲閃動,她轉過她那纖細的脖頸。

    一分分的,我終於看見了那張久違的面孔——四目相對的一刻,仿若通身的脈衝瞬間停滯,抓緊她肩膀的我的手便如觸電一般,劇烈的刺痛之後,便是令人心慌的麻木。

    眼前的女孩皮膚白皙,兩頰微微有些消瘦的下陷,她的輪廓並不是如水晴一般的精緻小巧,而是如每日相見一般熟悉的令人窒息。一雙杏眼似是飽受驚嚇,此刻正怔怔注視着我。

    那是我自己的臉。

    “水晴,”我聽見眼前的自己略微驚訝的發出熟悉得令人恐懼的聲音,“怎麼了?”

    她,我……

    天地遽然被一片森寒的黑暗籠罩,彷彿肺裏的空氣被瞬間冰凍。

    我向前抓出一把,卻撲空了自己飛向那片越來越洶涌的銀色鏡面的身體。

    也許是近處,又像是遠方,一聲淒厲至極的哀嚎震徹耳膜,黑暗中似乎突然出現了千百隻冰冷巨大的手掌,從四面八方伸過來擠壓揉捏着我的身體,真實而劇烈的痛處順着彷彿樹木根系的血脈延伸至脆弱的心臟。

    我想尖叫出聲,卻已然感受不到自己的咽喉,甚至整個身體。

    一小寸金色的陽光裏,僅剩下那兩片塵埃,飛旋,飄零,分離,接近……

    錯過。

    身體瞬間失重,重新墜落在溫暖而柔軟的牀褥中。

    像是灌了鉛水一般,睜眼,擡手,起身,下牀,移步…每一個動作都耗費了我極大的氣力。

    靜靜立在窗前,任由冬夜裏的冷風如冰刀一般刮過周身的每一寸皮膚,我感受着着刺骨的痛楚帶來的這片刻可貴的清醒,卻無論如何無法將氶鉞的話從腦中淡出片刻。

    “小寒當天,四皇子會將裴姑娘押至西市刑場,當衆對裴姑娘施以斬首之刑。”

    水晴,我苦苦尋你許久,如今終於有了音訊,爲何又是你將被處刑的消息?

    我們已經失去了楚河,如果連你都不能保全,我還哪裏會有隻身找尋金碧小禮的指望?

    小寒,那不就是十日之後…便是我能夠在如此緊張的時間內想出救你出來的周密計劃,偏偏那宮幄府邸又是那樣的鐵壁銅牆——

    “氶斧曾與我說過,此時四皇子府中早已佈下天羅地網。屬下多嘴勸您一句,便是那裴姑娘是旗主的友人,您也斷斷不能在這期間貿然行動,自投羅網啊!”

    氶鉞的話不無道理,當初宮幄之所以將水晴挪到自己眼皮底下,便是爲免她在宮帷府中被人救走。

    如今水晴看守之嚴可想而知,雖是情急萬分,我也到底權且答應了氶鉞,並未多言其他——一來他兄弟二人在帷幄跟前爲我探聽消息已是兇險萬分,如今宮幄更是已經對宮帷的寰親王府不再信任。若是此刻央求他們爲我救出水晴,便是相當於置他兄弟二人於刀山火海,讓他們以自己的性命去換水晴的性命了;

    二來他們雖叫我一聲旗主,可我又如何能真的把自己當作溫靈,任意驅使她的手下?便是之前的確動過借溫靈罡風旗旗主權位之便,讓他們替我去尋找大家下落的心思,如今情勢這般兇險,我若再狐假虎威的利用他們,未免實在良心有愧。

    不光不能去求氶鉞氶斧——如今押着水晴的人是宮幄,是當朝的四皇子,事涉朝堂,即便侯爺與我交情再深,我也不好再向他老人家請求援手;

    而尾教與朝廷關係如此緊繃,段冥則是尾教的副旗主,我自然也不能再求他犯險相助;

    至於溫召花姨,一個是兢兢業業的蠡府家將,一個是花甲之年的青樓主母,他們把我當作溫靈事事爲我周全打點,如今卻叫我爲自己的事情拉他們下到這渾水中來,着實也是萬萬不能的。

    能救水晴的,唯有我一人了。

    如此心中盤算着營救水晴的辦法,我一整日便都昏昏沉沉的縮在自己房中。

    然而越想安靜,心中的思緒就越雜蕪繁亂。

    外頭的小廝丫頭每隔一兩個時辰便來敲響我的房門,一會兒說什麼花姨已然叫下人改了宛秋的藥方,只求叫她的病再拖上些時日;一會兒又說姬薩容病來如山倒,竟是已然煞了半條命去,一日裏人數次昏死在牀上,眼下已然被挪出桃銷樓送到城郊別苑靜養醫治了。

    這樣一句句聽在耳裏,我的心緒便愈發悽迷,不知是對宛秋的心疼多一些,還是對姬薩容的愧疚多一些。

    到底還是晚間傳膳時小廝帶上來的一封信,方纔略略寬解了我這一日的愁思——那是甘來從益陽寄來報平安的書信,說是家中一切都好,年後便要買兩畝田契正經營生,母親也喫上了郎中抓的藥,每日對我和段冥感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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