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殺手小皇妃 >第八十八章 仙謫雲散
    仇翁緩緩擡首,露出一張慈眉善目卻因氣息急促而略顯紫脹的臉。他似乎極是難受,額間的皺紋隨着他每喘一口便緊縮一分。

    半晌,他仍舊未曾說出一個字來,只好顫抖着擡起手來,對着段冥有氣無力的晃了晃。

    “一早聽聞仇翁身受重傷。交起手來,還能以這把九曲魘凩斬對我二人形成壓倒之勢。您的武功自不必再說,晚輩只是怕您真氣損耗過度,傷了肺腑亂了經脈。”

    段冥將目光從仇老前輩手中的大刀上移開,再度誠懇的低下了頭,“仇翁,您或許不信,其實晚輩久仰您爲尾教戎馬一生,此番雖得教主之命前來……可是晚輩實在不相信您會有叛教之心,本想尋找飛巖旗旗主爲您證明清白,只可惜時間緊迫,這纔不得已與您交手的啊——”

    “——所以您若有什麼苦衷,就請悉數告訴我們。我們會爲您向教主辯白,爭取請他收回成命。”

    我亦站起身來,行至段冥身側對仇老前輩誠摯道,“再不濟,我們也可以爲您去找飛巖旗旗主,聽說那一位本領高強,您又對她有養育之恩,想必她一定會竭盡全力保住您的性命和在尾教中的地位的。”

    卻見仇老前輩佈滿血絲的眼睛從段冥移至我的身上,面上便隱隱露出驚疑之色。他的氣喘仍舊嚴重,蒼老紫脹的面頰已經逼出層層虛汗。良久方纔艱難的啞聲問出一句:“你…不是溫靈?”

    此言既出,我便與段冥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論理仇老前輩在尾教許久,該是看着溫靈長大的纔是。便是各旗旗主素日鮮有交集,十二年前溫靈繼任罡風旗旗主之時也該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便是如今我武藝稀鬆,至少也是借用着溫靈的身體,如何仇老前輩會察覺到我並非溫靈呢?

    “實不相瞞,此事說來話長。”還是段冥先緩過神,“仇翁眼前這位的的確確是罡風旗旗主溫靈。只是同時,她又是一個外來的不速之客,喚作連歸螢。”

    聽見最後三個字,仇老前輩的瞳孔遽然一縮,胸口便起伏的愈發劇烈,連連咳了起來。我聽着這毛骨悚然的咳聲身上便瑟瑟發抖,不禁往段冥身邊略湊了湊,輕聲問道,“仇老前輩…難道認識我嗎?”

    “連歸螢…你是連歸螢!”仇老前輩突然咳出一口鮮血,可他卻似乎並未注意,仍舊用他那雙充滿恐懼和絕望的眼睛緊盯着我,“原來是你…你竟——咳咳!你竟然來得這樣快!”

    我心下一驚,周身便如當初從紅衣女子的口中驚聞自己的名字一般開始了寒戰。

    “仇老前輩這是何意?”我且驚且疑,心跳一時卻誠實而不受控制的加速起來,“您難道知道我的事情嗎!您知道那塊隕石的事情嗎!”

    許是我的聲音因着一時情急有些尖銳的刺耳,仇老前輩聽着便咳得愈發厲害。段冥見狀似是有些擔心,想要上前去扶卻又終究不敢,唯有進退兩難的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卻聽噗一聲響,仇老前輩再度嘔出一大口鮮血來,隨即似是失盡了氣力,歪過身子仰天長嘯道:“孟章神君,您…您可知道,他的計劃已經進行到如此地步——咳咳!只怕末日將臨,便是您……您也不能阻止了啊!”

    “前輩?前輩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心裏愈發不安,“什麼神君?什麼末日?是誰在計劃着什麼?您又怎麼會認識我的?”

    “——歸螢……”

    段冥見我態度失控纔要提醒,只聽咚的一聲巨響,擡眼望去,卻是仇老前輩氣力耗盡,手中的九曲魘凩斬便滑落在地,在亭內石磚上砸出了道道細碎的裂痕。

    段冥伸手欲扶,石桌上的仇老前輩卻已坐定。他原本起伏異常劇烈的胸口此刻平靜的有些詭異,慘白的一張蒼老面容已然失盡了所有神態。只是勉強撐着下垂的眼皮,定定注視着我的面龐。

    身上一陣瑟縮,我知道並非是衣服被霧露和汗水浸透的緣故。腳下輕擡,便不由自主的向他緩緩走去。

    段冥伸手拉住我的袖筒,但見我仍自怔怔前行,也只好擡起侓慛劍緩緩跟了上來。

    我們行至亭下方纔駐足,我終於看清了仇老前輩的樣貌,他的臉上其實並沒有過多的皺紋,甚至還沒有日夜憂心國事的侯爺多。白眉入鬢,若是面上稍微有些血色,必是一位最爲慈祥和藹的老人。然而此刻鮮血溢出嘴角,在愈發明媚的初陽下顯得殷紅無比,一滴滴順着長鬚染透他素白的長衫。搭在衫上的雙手更是猶如枯枝一般了無生氣,讓人見了着實心疼。

    “仇翁……”我低聲呢喃道,“求求您,幫幫我。”

    “孩子,這裏沒有人能夠幫你。因爲…你是被天命選中了的人。”

    仇老前輩的聲音已經極度微弱,“切記……貴人難逢,小心後生。”

    “——什麼…仇翁,您說什麼!貴人…是幫助我回到我的世界的貴人嗎?”

    “歸螢……”

    “還有後生,後生又是誰?您能跟我說清楚嗎!”

    “——歸螢別再問了,仇翁...他已經去了。”

    心臟彷彿漏跳了一拍,我全身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太陽已經完全升起,明媚的陽光照在仇老前輩低低垂下的頭上,似有微小的光塵輕巧飄旋。他嘴角的皺紋彎成一個優雅的弧度,似是一個笑容,一個充滿着慈愛,而又充滿着無奈的疲憊笑容。

    清晨的飛龍谷天朗風和,似乎兩日之後那滿地的血污便會滲入泥土,而那兩匹駿馬的屍塊亦會風乾,被飛鴉搶食一空,唯剩下這亭中仇翁的屍身,如同守穀人一般永遠留在這裏。

    倏地,我眼睜睜的看着原本了無生氣散落了一地的八條長刀鎖鏈在明媚的陽光下化作一片水霧蒸騰不見。唯餘一把長刀孤零零躺在段冥適才被困的山谷入口,遙遙由一根鋼索鏈至亭內適才被仇老前輩丟下的長刀鋒背。

    “唉,這世間果真沒有什麼千古神力。那樣神威的招數,原來也只是一場幻術。”

    段冥輕嘆着搖了搖頭,鄭重一拜之後走入亭中,在仇老前輩的袖口摸索片刻,掏出一顆如雞蛋大小的幽藍色寶珠,見我滿面疑惑,便將之塞到我手中道,“這便是尾教闢水旗信物龍潭珠。我曾與你說過,這件寶物有呼風喚雨,聚雲落雪的神效。想來早前谷中的霧氣和九條刀龍的幻象便是仇翁以此珠變幻而來。九曲魘凩斬……江湖一直風傳這是一把如何神通難御,千尺萬鈞的寶刀…原來鏡花水月,不過是世人的一場癡夢惡魘罷了。”

    “那這把刀……”

    “就把它留在這與世隔絕的山谷裏吧,免得別有用心之人再生貪慾。反正教主只說要仇翁的……”段冥一滯,隨即將龍潭珠從我手中收回到自己懷中道,“在闢水旗,見此珠便如見親見旗主,我們不妨把它帶回陵光山去跟教主覆命,只求能保全仇翁身後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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