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殺手小皇妃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合歡
    我沒有想到這大婚之日會如此累人。

    我以自己出身貧賤,宴請孃家恐惹皇上不悅爲由,省去了婚前哭嫁,婚後歸寧等種種繁禮。而皇上又從始至終未曾出面,所以這婚禮便省去了許多禮數,顯得格外簡單。然而一天下來,我同宮幬接受各官拜賀,頂着鳳冠端着姿態,笑也笑得僵了。

    宮帷並沒有過多的言語,倒是宮幄和和氣氣,拉着宮幬痛飲數杯,說了許多吉利話。

    而這宴中,我便沒有始終看見宮幡一面。

    好不容易入了夜,我見宮幬已然喝得爛醉,便趕緊拉過關雎蒹葭,往院裏走去。

    “姑娘…”路經潛蛟泉的時候,關雎突然輕聲對我道,“奴婢差點忙得忘了…太子吩咐過,讓您先行湯泉沐浴,再回房中等他……”

    我看着身旁燈火通明的潛蛟泉上冒出的一串串氣泡,沒由來的便是一陣反胃。

    “太子殿下真是風雅。”

    我再不多說,原地便自己解去了外衫。

    “姑娘…”

    關雎想說什麼,蒹葭及時的拉住了她的衣袖,無聲的搖了搖頭。

    “姑娘,還是讓奴婢伺候您——”

    鳳冠被我一把扔下,落在泉邊的石頭上發出錚錚的聲響,打斷了蒹葭小心試探的聲音。我渾不在意,仍舊機械而粗魯的,將那些精美的華服一件件從自己的身上脫下,直到剩下最後一件小衣。

    潛蛟泉地氣溼暖異常,我的身上並未覺出寒冷。然而心裏卻像是有着什麼在漸漸死去,一分分無力的失去着溫度。

    “那姑娘…奴婢們先回去爲您取衣服。”

    蒹葭一件件將地上凌亂的紅色嫁衣撿起,見我仍自冷冷緘默不語,便將衣服推到關雎懷中,從一旁的石桌上取過一壺玫瑰甜酒和一隻琉璃杯放在泉邊,最後嘆了口氣,拉着關雎離開了。

    我心中感激蒹葭的體貼和理解,然而直至她和關雎的身影消失在綠牆之外,我也沒有說出一句感謝的話。

    心中積蓄已久的懊喪夾雜着愧悔和憤怒噴薄而出。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如此莫名的爆發出這麼難以抵抗的負面情緒,然而此刻的自己已經衝破了理性的約束,我閉上雙眼,縱身跳入了潛蛟泉中。

    泉水是溫熱的。跳進來的一瞬間,世界頓時安靜了許多。比絲綢小衣還要柔滑的水撫摸着身體的每一寸皮膚,當波浪止息,就連翻涌的水聲也一點點消退下去。我抱起膝蓋,任由四面八方的泉水將我幾乎所有的感官淹沒,只剩下悅耳的氣泡浮上水面爆開的聲音,一串串噗噗不停。

    浮出水面,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氣。冬夜的空氣是特殊的清新味道,混雜着周圍綠牆植物的香味和泉水淡淡的硫磺氣息,平白便有一種撫慰心靈的魔力。

    我靜靜感受着所有負面情緒漸漸消散的釋壓感,直到灰濛濛的陰抑盡數散去,腦海中浮現出他彷彿散發着金色光芒一般的身影。

    宮幡。

    他的名字,就是我最深處的心事吧。

    真的想不起來,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在我心裏留在了這個影,藏在所有的情緒背後,喜怒哀樂都是他的保護色,無論如何努力,如何刻意,都是那般的揮之不去。反而在下一次無意間想起時,牽扯出更深刻的憧憬或是惆悵。

    宮幡,今夜的你,很難過吧。

    你一定很難過,我知道。

    因爲我也很難過。

    我斟了滿滿一杯紅寶石般的玫瑰酒一飲而盡。絲滑的酒順着咽喉流進胃腹,似乎在流經心臟的時候,也留下了一分珍貴的甜蜜。

    眼前浮現出那日獄中他的笑容。那一日,他倚着牢牆,伸手向我推着那朵簡陋的稻草花,笑得像融化冰雪的陽光。

    毫不刺眼的明媚,令人忘憂的溫暖。

    心中忽地一緊,我猛然回頭望向適才脫下衣服的地面——宮幡的小花,我一直小心收在胸口的稻草花,一定是適才脫衣服的時候掉出去了。

    “在找東西嗎?”

    那聲音冷得像冰,是我埋在不願想起的記憶深處的噩夢。

    我扭頭望向另一個方向,果然看見一雙熟悉的紅色靴子。下意識的從泉中站起身來,當日在鏈月湖邊狙殺我的紅衣女子已經幽幽行至泉邊,將宮幡的稻草花扔在了泉邊。她的臉上仍舊覆着面紗,一雙露在外面的眼睛映着碧幽幽的泉水愈發顯得殺機畢露。

    “你怎麼會…”

    “放心,我今天不是來殺你的。”

    暖暖的空氣似乎霎時變得寒冷,我全身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我的經過上次的死裏逃生,我對這個女人已經有了生理上的恐懼。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今日也不是我第一天追蹤你了。你若是我便會知道,尋你並非難事。”

    “這裏是太子府,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我努力抑制着身上的顫抖,“我的侍女馬上就會回來,若是驚動了府中侍衛,你便休想全身而退?”

    “那兩個丫頭此刻已回房睡熟了。今日太子府所有守備都在前廳,整個花園的雜碎也都被我放倒了。”

    “——我知道你的來意,你聽我解釋…”

    不知是否是一時情緒激動的緣故,我的頭腦竟然突然泛起一陣十分強烈的暈眩,一時搖搖晃晃,竟在這水池中站也站不穩了。

    “不必解釋。我說過我不會殺你。”那紅衣女子冷冷看着我臉上一分分泛起的潮熱,“你從陵光山回京後我便開始追蹤你。看到你處心積慮進太子府,也看到了你對那太子的厭惡。”

    “你這話…”這眩暈來得着實可怕,只一瞬間我便連話也說不利索了。“這話什麼意思……”

    “知道你有本事,有野心,有地位。”那紅衣女子甩袖背對着我,似乎很不屑於我肢體無力的樣子,“我雖不能取你的性命,至少可以讓你也感受一下我對你的噁心,以泄我心頭之恨。”

    “什麼…你……”

    模糊的視線看着自己的手臂一分分變得紅脹,我突然想起前廳喝得爛醉的宮幬。心中驚懼到極處,我的思維竟也變得如同動作一般滯緩,這個女人,難道是要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我嗎……

    “我沒有…”我一個趔趄摔在水中,不防灌了一大口進去,我咳得幾乎說不清話,“濁月…不是我——”

    “——你還敢提她!”

    在我說出濁月名字的一瞬間,那女子遽然變得狂暴,她一把抓住我的頭髮將我拉出水面,被怒火燒得扭曲的雙眼突然露出幾分魔鬼般的笑意。

    “剛纔的酒甜嗎?你中的是我獨門的合歡雨,是不是覺得身上一會燥熱難耐,一會寒冷如冰啊?”她厲聲冷笑道,“你一直想盡辦法的推絕太子,迷得他對你魂牽夢繞。今日你們新婚大喜,我便成全了他,也成全你將他拿捏在手掌之中的野心!”

    “不是的…你…我沒殺她,我沒有殺濁月啊……”

    紅衣女人身法如風,我微弱的呼喚便淹沒在她如夜梟般逐漸遠去的笑聲之中。

    我驚懼無比,關雎和蒹葭是我在這太子府中唯一的指望,若她們被放倒了,此番便真的沒有人能夠助我逃出宮幬的魔爪了……

    適才還滾燙的身體突然寒冷難耐,無力的身體禁不住劇烈的戰慄,就在緩緩下蹲企圖保暖的時候,我腳下一滑,整個人栽倒在了水中。

    “救命…救命啊!”

    身上忽冷忽熱的愈發邪乎,我用僅剩的力氣拍打着泉水,腳下卻仍舊綿軟無力,死活站不起來。連連吸入數口泉水,我作嘔不止,簡直便要休克過去。

    “有人嗎!救命啊!”

    身體由於缺氧失去了全部力氣,肢體的戰慄變成了抽搐,我任由自己的身體緩緩下沉,意識在一片靜謐的碧藍中漸漸喪失……

    像是幻覺般的,我看見一隻手伸到水中,抓住了我的手用力拉了上去。

    直到重新呼吸到清新的空氣,我才連連嘔出數口清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躺在泉邊冰冷的磚石上扭動着愈發異樣的身體。

    那是一種原始的慾望,像是裂開口子的火山,久未現世的岩漿噴薄翻涌的準備着席捲我身上每一寸渴望被焚燒的皮膚。

    “你怎麼了?”

    像是一泓流經火山的清泉,我迷濛的意識突然被這聲音喚醒些許。掙開模糊的雙眼,我看見了那個同我每個夢中一模一樣的身影。

    “宮幡…?”

    宮幡有些意外的看着我緊緊抓住他將欲放開我的雙手。他穿着銀線灰白綢的長衫,映着色彩斑斕的琉璃彩燈,那一寸剪影便真的如在發光一般。

    “你喝醉了嗎?”

    他蹙着眉頭看着我緋紅的面頰,他的額間和碎髮上有適才救我出來沾上的水珠。我從未如此渴望他的面孔能夠近些,再近一些,直到那一雙明澈如鈷藍寶石的眼睛,將我完全吞沒。

    “你在等大哥吧…”他掃了一眼旁邊散亂的酒杯,“我只是來散散心,我沒有想到……我還是走吧。”

    “宮幡你別走!”

    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緊緊抓住了他浸溼的袖子不肯鬆手。他回頭看我,我看見他英氣的面龐上,膠凝的困惑慢慢化去,浮現出不可抗拒的誘惑。那一抹脣似乎隨着他每一次呼吸,慢慢變成了一如我臉頰的緋紅顏色。

    “你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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