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問道。
“沒事！”
莊原跟程月盈異口同聲的回了一句。
“我下車看看！”
莊原推開車門下去，檢查了一下被撞壞的車頭，心下略有些肉痛的打了保險公司的電話！程月盈紅着臉，眼神飛快的掃了李洛一眼，見他也推開車門下去了，這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跟着下車去！李洛本來是想說莊原車技怎麼這麼爛的，沒有什麼行車的平地都能出車禍，可是畢竟莊原是出於一片好心送他和程月盈，而且人家的車子都撞壞了，這要是責怪人家，那就真成不識好人心的那啥了！程月盈看着好端端的一輛豪車被撞成這樣子，也是怪心疼的，忍不住自責道：“早知道我自己叫代駕好了，現在搞得損失這麼大，我都過意不去！”
“別啊，小事而已！”
莊原吊兒郎當的笑了笑道，“每年繳那麼多保險費，要是真的不出點事情，豈不是便宜了保險公司？
不過可惜的就是不能送程老師您跟洛哥了，要不我打個電話再叫輛車過來？”
“千萬別，我家裏離這裏已經不遠了，我自己走路過去就行！”
程月盈嚇得連連擺手，她覺得今晚好像有點不利出行的意味，難道是出門沒看黃曆的緣故？
“這大晚上的，您一個女神般的人物容易遇上危險，反正我要在這裏等保險和朋友過來，要不讓洛哥先送你到家吧，我一會兒等朋友到了，順路再接洛哥！”
“這……”程月盈顯得有些猶豫。
李洛卻點了點頭道：“這樣也行，那我先送程老師回去！”
莊原擠眉弄眼的朝李洛笑了一下，笑得讓李洛有些心虛。
寧靜的道路，風聲微涼，因爲過往的車輛很少，而更舔了幾分蕭瑟，落葉是不是嘩啦啦從兩人的腳底下躥過……走了一段，程月盈忍不住緊了緊衣服，雙手揣進了兜裏。
“喝了酒會冷一點吧？”
李洛說着，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
“別，我沒事的，這點冷算什麼？”
程月盈的肩膀往旁邊縮了一下，下意識的躲開，一邊苦笑道，“我記得我們以前讀書那會兒都是住校的，家裏打得棉被在宿舍裏睡的那種通鋪，底下沒有墊背，一到冬天就是後背貼着冰冷的涼蓆，生生的用體溫焐熱才睡得着，呵呵，哪比得上現在條件好？”
李洛遲疑了一下，見程月盈故意隔開的距離，於是悻悻的把外套穿回，淡嘆道：“我跟您其實相差沒幾歲，但每次面對您的時候還是覺得您像個長輩……”“鵝鵝鵝鵝…………”程月盈笑得花枝亂顫，大概在別的女人那裏，聽到用‘長輩’這個詞形容一個漂亮女人一定會惱怒，可是她卻似乎很歡快的笑道：“那就對了，我記得我跟你們這一屆的學生確實只差了幾歲的樣子，那會兒我剛實習呢，不過呢……幾歲的差距也就代表着好幾屆呢，在幾年之間，教育的更新換代條件是飛速發展的！”
程月盈就像是一罈開了封的老酒，談到這些回憶的東西，她的臉上就會綻放出一種十分明媚的光彩，這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都顯得在發光似得，有些奪目。
程月盈也是個孤兒，父母都是農村人，父親是個篾匠，在她七歲那年，父親因爲在一戶人家幫忙做事，晚上喝了酒，在回家的路上摔進了渠裏，本來才半米深的水，竟然溺死了一個其實精通水性的中年男人！在那個時候，一個家庭失去了頂樑柱，相當於天塌下來似得，程月盈的母親又剛生下來一個才半歲多的弟弟！隨着父親一死，村裏的人有的說是母親剋夫，要不然半米深的水是淹不死人的，父親那邊的親戚，包括爺爺姑姑之類的，全都在處理了父親的喪事後，壓根不願意伸手幫助困窘的家庭，還把母親往外趕，說是她早晚守不住，是別人家的女人！孃家也沒人管，拖着一兒一女，程月盈那時候纔剛懵懂初開，只是跟着母親哭了一次又一次……有一次晚飯後，母親抱着弟弟哄睡後，在燭光下盯着傻笑了一個多小時，等程月盈迷迷糊糊在瞌睡中聽到廚房有動靜而跑過去時，發現母親喝了農藥，已經是奄奄一息……大冬天的，程月盈撒着腳丫跑到了村長家裏，一羣人才擡着母親，跑了二十多裏的地，總算是從鄉鎮診所把母親一條命撿了回來！大概是那一次尋死後，程月盈的母親跟開了竅似得，在大冬天快過年的時節，把家裏所有可以變賣的東西全都變賣了，包括養着準備過年屠宰的兩頭豬，還有家裏那棟老房子！“我媽一共賣了四千多塊錢，用揹帶揹着我那年幼的弟弟，牽着我……在那年特冷的冬天，我跟在她的身後，連夜走了二十多裏地，到天亮才趕到縣裏，買到了一輛綠皮車的無座票……”程月盈的語氣帶着淡淡的感傷，苦笑道，“因爲無座，而且我媽帶着兩個孩子，被人看成是要飯的，連車廂都不讓進，就在車廂的隔間裏鋪着一層報紙，足足坐了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到了羊城……”“也是天不該絕，因爲臨近過年，很多空房子都沒人租，我媽租到了最便宜的房子，也從幫人洗碗開始，漸漸的找到了可以養活我跟弟弟的工作……”“我自己還記得，那時候我讀書是很不容易的，我媽求人好久才安排我上了學，雖然別人都看我不起，但我自己卻很爭氣，一直是班上學習最好的那個孩子，因爲……我永遠記得七歲那年的冬天，我媽躺在廚房地板上奄奄一息的可憐樣子！”
說到這裏，程月盈的眼眸裏盈着淚光，但嘴角卻噙着笑意道：“好在，人只要肯努力，總會有一條生路的，這也是我後來教學的第一要素，我覺得學生可以窮，但一定要勤奮，心地要善良……”李洛終於懂了，自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而只是因爲程月盈是個特別善良的老師而已。
“謝謝……”李洛停下來，無比感慨的看着程月盈說道：“後來呢？
老師你母親和弟弟應當都爲你感到驕傲吧？”
“她們…………”程月盈停下來，望了一眼遠處，搖了搖頭，眼中佈滿了痛苦之色道，“我參加工作的那一年，我弟弟跟人打架，失手傷了人，恰好那家人有錢有勢，我弟弟受到了恐嚇，怕連累我媽，跳樓死了，而我媽在看到我弟弟後，也…………”說到這裏，程月盈的臉龐滑落了兩行眼淚，身軀在顫抖，不是因爲天寒，而是因爲心中無法壓抑的難受！這一刻，李洛終於深深的體會到了‘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的意義。
原來程老師這麼美麗的女人，也曾有過這麼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