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如遭雷擊,猛然轉頭,只見羅麗絲的臉色已然是一片慘白,那猶如綠寶石一般明亮清澈的眼睛裏噙着淚水,玫瑰一般嬌豔的嘴脣微微顫抖,又是一聲輕呼。
“朱利安”
朱利安寶劍在手,卻沒有感受到絲毫喜悅。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少女,心中反倒有着錐心般的痛。
朱利安和羅麗絲四目相對,耳中響起了她在不久之前,纔在剛剛對着他說過的話語
“你要答應我,不管將來怎麼樣,不管將來發生了什麼,你都不要去覬覦你大哥的位置,不要去試圖成爲這座城堡的主人”
“就讓我們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生好嗎將來我們也要教好我們的孩子,讓他們和你大哥的孩子一直和睦相處下去”
當然,還有他自己說過的話。
“現在我的心裏面,只有你。”
不,不是這句,更重要的是之前那一句
“去他的什麼公爵小姐,真是莫名其妙。”
朱利安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劍那個什麼公爵小姐一如既往的莫名其妙,可是可是自己能夠說出那聲“去他的”麼
不不能
此時朱利安感受到的不僅僅是心裏面那錐心般的痛,更有肩上那如山一般的重負
朱利安環目四顧,看着憤怒而無奈的羅伊爾夫婦;看着尷尬而又帶着一絲期盼的父親和兄長至於他們在期盼什麼,想也想得到不要珠寶禮金,還要以公爵的標準倒貼嫁妝的親家,上哪兒去找哦
再看着得意而又謙恭的費朗寧等人,還有他們搭在手臂上的那一件件雪狐皮斗篷
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院子裏的那匹寶馬上面
心中一個念頭猶如大火燎原般不可遏制地瘋長如果不,不是如果
而是應該說:只要我抱上了費朗斯林特公爵這條金大腿,何愁大業不成
“朱利安”羅麗絲握緊了朱利安的手,第三次輕聲喊道。
朱利安的心,痛得已經麻木。
在這個時候,他可以選擇通過一種比較隱晦或者含蓄的方式,將一切責任推到他的父親和祖父身上正是因爲他們的糊塗和荒唐,才造成了眼下這種尷尬而哀傷的局面。
但是他沒有。
“羅麗絲”在女孩祈盼的眼神中,朱利安長嘆一聲,把聲音壓到了最低,憋出了一句,“可是我身上責任重大啊。”
聽到這似曾相識的話語,羅麗絲身子一陣搖晃,無力地鬆開了手,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旁邊的桌子上操起那杯費朗寧只抿了一口的蜜酒,將杯子裏的酒全部潑到了朱利安的臉上。
“重你個頭啊”
看着一臉酒水狼狽不堪的朱利安,羅麗絲竟然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可是巨大的悲痛瞬間如潮水一般淹沒了她,眼中淚珠滾滾而來,捂着嘴哭出了聲音。
她一把推開了朱利安,飛快地跑了出去。
“羅麗絲”羅伊爾男爵喊了一聲,又狠狠瞪了朱湯達父子一眼,和他的夫人快步追了出去。
只聽院子裏傳來羅伊爾那憤怒的聲音,“都愣着做什麼我們走”
從田納西來的騎士們齊聲響應,不少人都向大廳裏投來了憤怒的目光。他們也顧不上外面夜色漆黑,又下着雨,從馬廄里拉出自己的馬匹,又備好了馬車。
外面傳來了馬蹄敲打地面的聲音,傳來了車輪滾動的聲音。聲音漸漸遠去,遠去,直至完全消失。
可那少女的嗚咽聲卻一直在朱利安的靈魂最深處久久迴盪
城堡又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刷刷的雨聲。
忽然,費朗寧意味深長地看了朱利安一眼,溫文的臉上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個女孩是叫羅麗絲嗎果然是美麗動人呢。對了,她的母親是德累斯頓人吧”
朱利昂見弟弟一直在對着外面發呆,只好說道:“是的,您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她曾經在德累斯頓城住過一段時間,不久之前纔回來的吧”
朱湯達男爵的眉頭皺了起來,“確實如此。怎麼,您以前認識她”
“很遺憾,我不曾有過那種榮幸。”費朗寧聳了聳肩,“不久前,我因爲公事去過一次德累斯頓城,當地的一位朋友告訴過我,說是有一位名叫羅麗絲的外地小姐,熱衷於參加各種聚會。因爲她天生麗質,熱情活潑,又是從外地來的,沒有那麼多的拘束。所以呵呵,在那裏的社交界是大受歡迎。
“後來,她離開了那裏。臨走時,她說自己玩累了,想回到家鄉找個老實人嫁了”
聽到這話,朱利安感覺有盆冷水當頭澆下,澆得他整顆心都涼了
朱利昂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這是什麼狗屁道理,老實人挖她家祖墳了非得遭這份報應”
“這世上哪有什麼老實人”費朗寧哂笑道,“無非是些有色心而無色膽,對女人有想法卻沒辦法的男人罷了”
他又急忙解釋道:“當然了,這些都是我聽說的,我並不認識她本人。何況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誰也不敢說那位羅麗絲小姐就是剛纔那個女孩”
“算了,不要再提她了。”朱湯達男爵無力地擺了擺手,“說說公爵殿下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吧。”
“還能怎麼打算”費朗寧說道,“公爵殿下的意思是,一定要趕在我家小姐年滿十八歲之前,將婚禮完成。”
費朗寧又笑了,“我家小姐的婚書在這裏放了十年,她芳誕幾何,您不會不知道吧”
朱湯達點了點頭,“當然知道。她生於神聖歷8003年7月9日也就是說”老爺子突然擡起了頭,震驚地說道,“也就是說”
“今天已經是6月18日了”朱利昂也震驚了,“也就是說,我們只有二十多天的時間來準備了”
“看上去是這樣的。”費朗寧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一臉的朱湯達男爵和他的長子,自然還有捧着把寶劍失魂落魄的朱利安。
“諸位可要抓緊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