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們在屍體跳躍着，尋覓着，挑揀着最可口的部位大快朵頤。它們用尖利而粗大的喙啄下一條條帶着血跡的肉，不時發出得意的聒噪。
看到朱利安他們靠近，有些烏鴉撲扇着翅膀飛遠了些，還有些無視他們到來，霸佔着自己的地盤不肯挪窩。直到克林菲拿出了她的的十字弓，才呱呱大叫着飛了起來。
朱利安環目四顧，一眼就看出這個地方有些熟悉，地上那四五十具屍體，縱然被刀槍劈砍得殘缺不全，縱然被烏鴉叼啄得面目全非，也令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很快在其中發現了一具婦人的屍體。就在短短几個小時前，她還有丈夫，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可是如今，她什麼都沒有了。丈夫和孩子也變成了屍體，就躺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的身上甚至連一片布都沒有，只有下身處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
朱利安緊緊握着手中的劍，任由心中的愧疚和怒火，一邊又一邊的沖刷着自己的靈魂。
如果不是我射死那個騎士，如果不是我只能引走那些騎兵，留下的強盜也不會這樣大開殺戒了。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他們
“唉，走吧，不過是些農夫罷了。又不是你的領民。”克林菲說道。
朱利安轉頭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繼續往前走。
“你拿這樣的眼神看我做什麼”克林菲不服氣地說道，“這世上啊，有些人的命，註定了就是不值錢的。”
“你既然不把這些鄉民的命放在眼裏，又在這裏折騰什麼呢”朱利安忽然有些奇怪。
“當然是爲了歷練啊”克林菲擦拭着手中的十字弓，“實力的提升原本就是要通過一次次的戰鬥和殺戮來完成。難道你不是爲了這個”
“不是。”
克林菲睜大了眼睛，“難道說，你是真的想拯救那成千上萬受難的鄉民”
“盡力而爲吧。”朱利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彷彿看到身後不遠處的屍體又出現在眼前，“我原本以爲幹得還不錯，現在才知道我錯了。”
“這樣啊”克林菲說道，“只怕你會活得很累。”
她眨了眨眼睛，隨即換上了一副笑臉，“你自己也親眼看到了，你的索姆貝拉伯爵根本沒有能力保護治下的封臣和人民。還是儘快下定決心，到我父親這邊來吧。至少，他有能力讓入侵者付出應有的代價。”
朱利安搖了搖頭，沒有做聲。
克林菲見他情緒低落，也知道這種事情不能逼得太緊，便沒有再纏着他。
等到傍晚時分，兩人在一片樹林裏暫時安身。
估算一下時間，等到明天，索姆朗子爵也該帶着人從克林奇返回了，再加上從各地徵集的人馬，不出意外的是，克里斯普人的此次入侵就該結束了。
兩人沒有生火，就着冷水啃着冰涼生硬的乾糧。林外有克里斯普人經過，聽上去人數不少，其中還有女子的哭泣聲。
“我呸侯爵怎麼就要我們停止行動，重新集結等了足足二十年，纔等到今天，這才快活幾天呢，”一個沙啞的聲音氣憤地說道，“他的膽子太小了，比起老侯爵來差得遠了。”
“你知道什麼啊我算是看透了，他原本就不是帶着咱們來發財的。他是藉着這個名義，把手下的那些貴族老爺召集調動起來。”另一個略帶陰沉的聲音說道。
“這一次，大夥兒看在克萊頓的財富和女人的份上，肯定會聽從他的命令。聽着聽着啊，自然也就習慣了。將來就會變得聽話了。”
這時，那夥克里斯普人在林子外面停了下來，聽上去像是要在這裏燒火做法。
那個沙啞的聲音又說道：“呸齊默，你說你一個采邑騎士，要生得這麼聰明幹嘛動不動就琢磨着那些爵爺想什麼難怪你家男爵不喜歡你了。”
那個齊默自嘲地笑了笑，“呵呵，我算哪門子聰明，無非是管不住這張臭嘴罷了。艾特，還是你好啊，你家男爵叫你幹啥就幹啥，不該多的事一點都不去多。”
說完這句話他又安排士兵警戒，不過沒有想到派人到這個昏暗的樹林裏來看看。那個艾特又在一邊冷嘲熱諷，笑他膽子太小。
“小心一點總沒錯的。”齊默說道，“索姆貝拉伯爵在克林奇受的教訓就在眼前呢。雖然他是受了傷，可他手底下還是有幾個硬茬的。別的不說，光一個北約克的軟飯王就給咱們帶來了多大的麻煩連奎因斯子爵都成了他的俘虜”
樹林裏，正啃着乾糧的克林菲吭哧一聲笑了出來，嘴裏的麪包屑都噴到了朱利安的身上。
面對着朱利安嗔怪的眼神，克林菲輕聲說了句“軟飯王”，還衝着他豎起了大拇指。
“呸都是些不中用的傢伙。”外面那個艾特說道，“他就是仗着騎了一匹寶馬，害得我們四五百號人跟着他跑了那麼遠，耽擱我們發財。”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不跟比起其他人，咱們的收穫還是不錯的。錢雖然沒有搶到，但是有這十來個克萊頓娘們，也算沒白跑一趟。等咱們兄弟玩厭了，賣給奴隸販子也能賣些錢。”
說到這裏，他似乎是耐不住獸性大發，林外響起了一個女子的尖叫聲。
“臭娘們，你爹都被你坑死了，還這麼愛叫”艾特狠狠抽了那女子一記耳光，那聲音穿過樹林，傳到克林菲的耳中時還是那麼響亮。她終究還是個女人，這一下竟是感同身受，像是抽在了自己的臉上，不由得變了臉色。
“還愣着做什麼，趕緊給老子把帳篷搭起來。”艾特對手下罵道，“老子可是個斯文人，不喜歡當着別人的面幹這調調”
外面傳來一片笑聲，其中有幾個笑得分外銀蕩，分外猖狂。
朱利安的臉色忽然也變了，眼中怒火噴涌，拿起身邊的寶劍，猛地站起身，大步向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