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染你……”藍景謙沒有任何防備,僵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你怎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唐染搖頭:“不是突然,我想這個問題已經想很久了。”
她猶豫了下,誠實地說:“其實在認識叔叔一段時間以後,我就懷疑了。”
“懷疑什麼?”
“……叔叔根本就不是我的新司機,對吧?”唐染撐着雙腿兩側的牀邊,慢慢仰臉,然後她輕笑起來。“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但是從認識以來,和叔叔在一起時,您展現出來的談吐和眼界都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司機。”
藍景謙表情複雜:“只因爲這個,小染就懷疑了嗎?”
“當然不是。”女孩再次搖頭,扳着手指數起來,“還有叔叔無論什麼時候好像都能不需要提前申請就出入唐家的自由,還有叔叔帶我去的那些散心放風的地方,還有……”
至此,就算藍景謙不想在這個關頭讓唐染心情波動,也不得不承認了。
他無奈地笑:“是我們小染太聰明,還是我露出的馬腳太多了?”
正在羅列疑點的小姑娘愣住。幾秒後,她慢慢放下扳着數的手,低聲說:“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藍景謙問:“是什麼?”
唐染說:“駱湛。”
藍景謙一怔。
病房裏安靜了片刻。
坐在牀邊的女孩輕晃了晃垂着的小腿:“叔叔對駱湛的態度,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你們從第一次見面好像就已經熟識了,像是,兩個老朋友。”
“……”
被戳中的藍景謙心裏一虛,本能地掩飾着笑:“小染,我和駱湛性格不合,可以說是有點針鋒相對,怎麼會是老朋友呢?”
“是這樣。”唐染認真點頭,“但是你們的對立是沒有惡意的,有時候還有點幼稚,所以纔像是很熟的、鬧了彆扭的老朋友。”
藍景謙僵了下。
“我沒那麼瞭解叔叔,但我瞭解駱駱。”唐染補充,“在叔叔做我的司機以前,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駱駱和其他任何一個人是這樣相處的。”
藍景謙的思緒被帶偏一秒,嘴角輕抽了抽:“你認識駱湛也不比認識我的時間長很久吧?”
唐染呆住。連病牀旁輕晃着的小腿都停下來。
須臾後,女孩回過神,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不知道爲什麼,對駱駱我總有一種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的感覺。”
“……”
藍景謙無聲嘆氣。
唐染:“駱駱很優秀,也很驕傲。那麼驕傲的駱駱會看作朋友相處的、又符合叔叔你的年齡的,我只知道一個人。”
藍景謙表情頓住,慢慢擡眼。
唐染:“想到那個人的時候,我又想起來,在叔叔你第一次出現的那天,家裏有人告訴過我,駱湛那位叫藍景謙的朋友那天去過唐家,還問起過我。”
“……”
“所以叔叔,”唐染輕聲問,“你是藍景謙嗎?”
沉默許久,藍景謙慢慢嘆聲:“是我。”
唐染闔着的眼睫輕顫了下:“那叔叔你,到底是我什麼人呢?”
藍景謙垂在身側的手一抖,然後攥成拳。幾秒後他偏開頭,咬緊的牙關使得顴骨微微抖動。
“――”狠狠憋住的那口氣被藍景謙顫着聲線吐出。
他轉回頭,嗓音沙啞地開口:“唐世新不是你的父親。”
唐染驀地怔住。
彷彿被拉長到靜止的時間裏,她聽見耳邊那個聲音恍惚得像是從天邊傳回來的――
“我纔是。”
“…………!”
.
“滴藥上不做變化,主要保證術前降低眼壓,會提前準備0.25%的依色林眼膏進行包眼。爲了方便手術,進手術室前病人還會有一些準備事項要做,待會兒進病房,我提醒病人的同時也會告訴家屬該做什麼的。”
“好。”
長廊上,駱湛一邊聽負責護士講解着術前用藥和檢查的情況,一邊往唐染所在的單人病房回。
轉過拐角,駱湛看見站在病房外正對的窗前的藍景謙。駱湛腳步停下來,他微皺起眉:“你怎麼沒進去,讓染染一個人在裏面?”
“你也先別進。”藍景謙轉身,話聲攔住了準備開門的駱湛。
駱湛皺着眉,回眸:“怎麼了?”
“小染說,她想自己待一會兒。”
“染染爲什麼會突然這樣說?”
“……”藍景謙沉默許久,“她知道了。”
“知道什――”
駱湛的聲音戛然而止。
過於聰慧的大腦在一兩秒的短時間內迅速而本能地聯想到會導致面前狀況的最大可能性。
他握在病房推拉門上的手垂下來,猛地攥成拳。
在護士沒來得及反應的時間內,神色一瞬間冷下來的駱湛幾步就走到藍景謙面前,擡手直接拎住了男人的衣領――
“你他媽瘋了?爲什麼要在這個時間告訴她!?家俊溪說術前不能有情緒波動你沒聽見嗎、萬一影響了她的手術你要怎麼辦?!”
跟駱湛一起來的護士回過神臉色一變,連忙上前阻攔兩人:“這位家屬,你冷靜一點――不要在病房外爭吵,這樣會驚擾到病人的!”
最後一句成功讓駱湛顧忌地壓下情緒來,他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病房門。
再轉回來時,駱湛眼神冷如冰霜:“你最好給我說清楚。”
藍景謙捋平被拎得泛起褶皺的襯衫,沉着眼:“唐染是我的女兒,我們父女之間的事和你無關。”
“她是你的女兒,但她對我來說的意義不會比對你少半分。”駱湛緊咬牙,側頰位置的顴骨抖動,“我發過誓,不讓任何人再傷害她――就算你是她的父親也不會例外!”
“是嗎?”
沉默半晌,藍景謙緩緩擡眼。
“可你能爲她做到哪一步呢,駱小少爺?”
駱湛:“我能爲她做的,我會在以後的時間裏一件一件做給她看,別人無需也不配知道。”
藍景謙沉聲:“我是她的父親。”
“父親?”
駱湛轉過頭,嗓音裏壓出一聲氣極的笑。他轉回來,眼神冷得像冰塊。
“唐染心軟,我早知道將來總有一天她會和你相認,所以我尊你敬你――但不要以爲這就代表你有資格、在她面前大言不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