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院子在後院最靠圍牆的地方，整個侯府，便數這裏最爲清淨，也最爲偏僻了。
那曾經家世顯赫的女主人，有着雷厲風行手腕的老夫人，如今只能偏居一隅，安靜地等死。
老夫人喜愛安靜，屋中只有王媽媽在伺候。
見暮芸汐回來，王媽媽高興地笑道：“王妃來了，王妃來了。”
暮芸汐點點頭，在這個侯府裏見到一張真誠的笑臉不容易啊，她問道：“王媽媽，祖母身體如何？我想進去看看祖母”
王媽媽點點頭：“還行的，今日喝了大半碗粥，往日一天加起來也就喝那麼大半碗，不過 ”
王媽媽嘆了口氣，“王妃您今日還是先回去吧，老夫人這氣還沒消呢，前幾日老奴提起了您，她當下就板着臉不說話了。”
暮芸汐馬上就想起來，老夫人對她設計嫁入王府一事，是持反對意見的，甚至在原主出嫁前，還撐着身子痛斥了她和暮泰山……
原主之前回孃家求見祖母，祖母都是閉門不見，可見對她失望至極。
暮芸汐暗歎，這安侯府，還有一位明白人。
“王媽媽，此番有要緊事，我昨天剛從宮裏出來，有些事情必須得請教祖母。”暮芸汐垂眸道。
王媽媽聽得昨日從宮裏回來，點點頭道：“那王妃您進去試試，若老夫人還是生氣，便不可再說了。”
“我知道！”暮芸汐說着，便往裏走。
屋中窗戶都關閉着，光線不好，秋日寒涼，風細細從門口滲入，有幾分冷意。
暮芸汐看到老夫人躺在牀上，皮包骨，面容憔悴，眼底也沒有精神。
待看清楚是暮芸汐的時候，老夫人才有了那麼一絲銳利的光芒。
只不過，她的臉當下就沉了下來，嗓子乾啞地道：“老身不知王妃駕臨，有失遠迎，王妃恕罪！”
暮芸汐心裏刺刺的痛，看來原主着實是在乎這位祖母，她立刻道：“祖母您息怒。”
老夫人寒着臉，轉過了一邊，沒搭理她。
暮芸汐走近一些，看老夫人蠟黃的臉色，不由得心憂。
“祖母！”暮芸汐彎腰道，“您覺得身體怎麼樣？哪裏不舒服？”
“死不了！”老夫人的聲音頗有怒氣，不過因有怒氣反而顯得精神了一點。
暮芸汐轉頭問王媽媽，“祖母是什麼症狀？”
王媽媽：“還是跟以前一樣，呼吸不過來，咳嗽，喘氣得厲害。”
暮芸汐思考了一下，繼續問道：“那大夫怎麼說？”
王媽媽回道：“大夫說是哮喘之症。”
“多事，廢話什麼！”老夫人冷冷地瞥了王媽媽一眼
暮芸汐把袖袋裏的聽診器拿出來，“這是昨天入宮，九千歲賞賜的玩意，說是能聽到一個人身體裏藏着什麼病……”
“九千歲見了你？”聽得九千歲賞賜的玩意，老夫人的臉慢慢地轉過來。
暮芸汐點點頭道：“是啊，早幾日孫女一直在宮中侍疾，昨日纔出宮的。”
老夫人臉色越發的難看，竟忽地坐起身，衝暮芸汐“啪”一巴掌就打過去，全身氣得發抖，“編故事！九千歲會要你入宮侍疾？”
老夫人用力吼出一句話，便急促地喘着，咕嚕咕嚕地響。
巴掌打在暮芸汐的臉上，但是一點力氣都沒有，暮芸汐甚至不覺得痛，倒是老夫人臉上漸漸漲紫，嘴脣也缺血發白！
“祖母！”暮芸汐急忙側身取出藥箱，默唸哮喘吸入劑，藥箱打開，出現一盒哮喘吸入劑。
只見老夫人身子一軟，就躺了下去，依舊喘得厲害。
暮芸汐連忙打開湊到老夫人的嘴裏，“祖母，用力吸入，這是宮裏的藥，極好用的。”
“你 ”老夫人喘着氣，雖然不想聽暮芸汐的話，但是一呼一吸，還是把吸入劑吸了進去。
暮芸汐撫着老夫人的胸口，“祖母您別說話，慢慢呼吸，放鬆！”
老夫人的氣息慢慢地順暢起來了，臉上的漲紫也逐漸退去。
一旁的王媽媽驚奇地叫道：“這是什麼藥？真是神奇啊！”
“宮裏的藥，九千歲賜的。”暮芸汐拍拍老夫人的背。
老夫人漸漸安靜下來，病倒這些年，從沒有過像現在這般暢順的呼吸。
以往每一次呼吸，她都得用力把氣壓下去，長期缺氧，導致她的腦子有時候很不清醒。
因此，她纔會把當家之權給了二老夫人，二老夫人當家之後，漸漸對她頗有微詞，老夫人年紀大了，有心無力，便乾脆什麼移居到這裏，安靜養病。
老夫人轉頭看着暮芸汐，也沒了方纔的怒火，帶着幾分疑惑問道：“這藥，真是宮裏的？你果真入宮給九千歲侍疾了？”
暮芸汐點頭，“是真的，祖母，這事許多人都知道，父親也知道啊。”
老夫人這才緩和了下來，看着暮芸汐的臉問道：“疼麼？”
“不疼。”暮芸汐笑着搖搖頭，“祖母都捨不得用力。”
“那是老身沒力氣了，若還有力氣，早就先打死了你，省得你給我丟人。”老夫人哼了一聲。
暮芸汐看到老夫人眼底是有寵愛之色的，她心中一酸，握着祖母的手輕聲道：“祖母，孫女錯了，應該聽您的話。”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輕輕嘆息：“孩子，路是自己選的，如今已經無法回頭了，你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老夫人語重心長地道：“但是你要記住，你不必討誰的歡心，更不必爲你父親做什麼，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能在王府活下去，就是你的造化了。”
“我知道了，祖母。”暮芸汐有種想哭的衝動，忍着淚，默默地點點頭。
老夫人卻忽地又厲聲道：“在府中，不可一味卑躬屈膝，若他們真欺人太甚，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反抗，一味地低頭，也不見得就能好，明白嗎？”
“嗯嗯，孫女記住了。”暮芸汐有些哽咽，老夫人既怕她喫苦，又怕她受屈辱，是真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