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絳色大宋 >第四零零節 爲了自家的錢
    坐在下首的謝深甫掃了一眼自己對面坐着的王藺,雖然他現在已經非常討厭王藺,可此時卻是大事,所以他坐在這裏。

    他內心也認爲攤丁入畝是一項良政,可他不敢說,更不敢表示認同。

    謝深甫看沒有人再開口,自己便說道:“正稅,千年以來變化並不大,農戶們也沒有半點怨言。依律,夏、秋兩稅入庫,也沒太多波瀾。”

    謝深甫的話在理,所有人都不由的點了點頭。

    謝深甫又說道:“丁稅併入田畝,宛城亂軍怕是別有用心。”

    沒錯,那怕謝深甫內心支持這種良政,這話也說的沒有錯,圖人心就是圖天下。

    葉適突然插嘴:“丁稅算什麼,真正可怕不止這些,你們只聽到了攤丁入畝,卻有幾個人看到了宛城新稅制的細則,雖然我沒看到,可他們還有更厲害的一招。”

    “還有”周必大感覺血壓有點高。

    葉適說道:“宛城義軍沒有收制錢稅。”

    制錢稅全稱是:經總制錢。這個稅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但凡是以錢易物,每千錢交三十錢的稅。就是用錢買絕大多數的貨物、田地、酒、衣等等,每千錢就要交三十錢的稅,當下新規是五十六文錢。

    這一項稅收對於只種田的普通人來說,每年必須要買的生活用品,全靠錢買,並不多是正稅的三倍。

    總經制錢只是一個總綱,往下還有分門別類的分類子項、雜項。

    這個稅有多牛。

    鹽、酒、茶、鐵四項加起來,也就勉強高過這總經制錢。

    爲大宋朝廷帶來了鉅額的稅收收入,也富了許多地方官。

    大宋的稅不是向權貴收的,大宋的稅收中堅力量是有田地的自耕農。

    葉適繼續說道:“宛城沒有總經制錢這一項,所有的稅用錢來交,而田地的產出分爲兩部分,一部分爲官購糧,就是給出一個定價,每畝田有一定比例的糧食是宛城官府負責收購的糧食,價格不知。”

    周必大捂着胸口,他已經預感到宛城怕是會引發更多的義軍。

    大宋可能會出現國中國,會被分裂。

    至於什麼良政,什麼惠民,比起大宋國土而言一點也不重要。

    周必大深吸一口氣:“如果真按這個規矩來,怕是也不會有耗米與折帛兩項了。”

    周必大說的這兩項是正稅附加。

    前者是收取合理的損耗,不過眼下這個損耗會讓正稅加一倍。而後者是夏稅交帛,若無帛可以用錢,再加一個折帛費。當下已經演變成什麼也不要,直接給錢。高達正稅的三倍,而且沒地方說理去。

    大宋正稅之外的子項、附頂、雜項。以及旁稅、小稅,還有那麼連名目都沒有,直接就要錢的稅等等。

    這些合起來,是正稅的十六倍起。

    這也是當時在淮南東路,有人對韓絳說宋時稅收是前朝的七倍。

    七倍,或許有些虛。

    六點八倍肯定有。

    周必大說宛城沒有耗米與折帛兩項,葉適點了點頭:“確實沒有,因爲一切稅收用錢折,官倉是拿錢買糧。不過俱城中傳聞,他們的商稅極高,尋常高稅高到一成四,若是奢華物品無上限,尋常就是四成起,最高加一倍半也是有的。”

    謝深甫這時插了一句:“說的好象臨安的商稅就低似的。”

    王藺頂了一句:“臨安的商稅難道高嗎”

    謝深甫站了起來正準備懟王藺的時候,葉適開口了:“臨安府稅衙有一個稱呼叫小法場,臨安城的商人把稅衙當法場,可見稅衙有多可怕。王公以爲商稅低,正稅確實低,可臨安城內沒有人收正稅,僅是虛喝一項就是正稅的三十倍起。”

    虛喝,就是隨便編出一個商人貨物數量,讓商人交稅。

    除了虛喝,還有折稅,就是以物抵稅,能給到實物三成價就是心不黑的。

    除此之外,私設稅場都是常見的事。

    王藺被葉適搶白,不客氣的回了一句:“我家僕有行商,卻不知。”

    哈哈哈謝深甫放聲大笑:“韓家有店鋪,臨安城的稅吏卻要替韓家店鋪清掃門前落葉。前年有個不長眼的稅吏不懂,扣了韓家一船貨,次日清晨他醒來的時候人在亂墳崗,雙腿已經被打斷。王公,你家如何呢”

    王藺大怒:“你竟然敢把老夫與韓家並列。”

    謝深甫罵了回去:“我呸,你這老匹夫,你現在自比韓家如何”

    話說這一年,韓家的名聲是極好的。

    謝深甫指着王藺:“新年前,韓家以增丁爲名,平原公要替自家所有的農、工、茶、匠戶代交丁稅,所有新生孩童布一匹、鹽五斤、糧五十斤。若是攤丁入畝真的成爲新政,你王家如何,敢嗎”

    王藺氣的差點背過氣去。

    他在謝深甫眼中,竟然還韓老賊都不如。

    不過,王藺真的不敢。

    若攤丁入畝,他王藺扛得起丁稅,卻扛不起子項雜稅。而且斷了當地官吏的財路,他扛不住。

    周必大清咳一聲:“扯遠了,只說當下,這怕已經不是流言,老夫擔心會引發大規模的民變,還有”

    周必大這次沒說完,謝深甫一拱手:“周相公你稱病在家,雖然身爲左相卻多日不聞政務,眼下右相主政,今日議事卻沒有請右相,這議的再多,傳不到朝堂之上有何用,謝某不才,無能爲力,告辭。”

    說完,謝深甫轉身就走。

    葉適想了想,也起身一拱手離開。

    而後,坐在這裏的人起身走了大半。

    謝深甫說的一點也不客氣,那意思就是,你周必大身爲左相卻看着朝堂之上烏煙瘴氣而不管,這攤丁入畝怕是影響最大的是你們自家,家裏有田十數萬畝的都這麼緊張。

    你們關心的未必是天下,而是自家的田地。

    若真的關心天下,爲何沒有請趙汝愚前來呢。

    趙汝愚把持朝堂,他不來朝堂上誰敢發聲,你周必大再躲怕會失了人心,也會讓朝堂上的有識之士看不起你。

    謝深甫起身離去,場面瞬間變的很尷尬了。

    周必大這次血壓高,暈倒,卻是真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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