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絳心說,這還真是殘酷。
卻也是現實。
韓侂冑緊接着又給了韓絳一記暴擊。
韓侂冑說道:“你真以爲李洱、劉銳是性情中人。錯!他們固然一心爲恢復中原,可有心無力。可話說回來了,若你不是我的兒子,他們也不會搭理你。他們選你,最初只是爲了死局中求一絲活路,而後才慢慢有了交情。”
“若你有事,爲父相信李洱會拿命保你。但,不是爲了你,也不全部爲了大義。他李家是一家,這麼多年忠心耿耿追隨他的部將也是一家,還有那麼多淮南東路的軍卒,他也視爲家人,他拿命拼的,還是爲了一條活路。”
雖然說的殘酷,韓絳卻知道這可能就是事實。
韓侂冑話風一轉:“不過,若再有變化,那麼你身邊的人也會變。有一部分人真的會拼上性命保大義,而另一部分人則圖的求變,還有一些人只圖富貴。”
韓絳立即請教:“爹爹,肯定是求大義的人最可信,怎麼樣區別這些人呢?”
韓侂冑反問:“讀過史嗎?”
“讀過。”
“漢史?”
“恩。”
韓侂冑這才說道:“漢武,雄才大略。一日,漢烈侯察覺可能會有人對漢武不利,私用兵符調動兵馬,此事觸犯了漢武的逆鱗,烈侯被重責,兵符被收回。漢武和始皇,終究還差了點,武成侯比起烈侯,雖然更謹慎,卻也差了些。”
差在何處,韓侂冑沒解釋。
這些是需要韓絳自己去悟的。
韓絳知道,這裏提到的武成侯肯定是王翦,烈侯只能是衛青。
歷史記載,王翦出征前問始皇要錢、要莊、要地。與其說,他是爲了安始皇的心,不如說始皇給他這些是安他的心。
比起衛青,衛青明知救駕會有私自調兵的罪過,還是調兵了。
韓絳懂了。
韓絳給韓侂冑倒上了一杯茶:“爹爹,劉過告訴我想要舒州。”
韓侂冑問:“你怎麼看?”
“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拿到舒州,劉過相信我能夠平復中原,我也信任他,我要對得起這份信任。”
“好。聽爹爹消息。”韓侂冑這話的意思就是準備出手了。
韓絳相信,幾天之內舒州、淮南西路、朝堂上的後臺等等,這些細節都會被老爹調查的一清二楚。
韓侂冑有句話沒說,在他看來,劉過要舒州固然是因爲舒州的鐵器產量,相信劉過同時也想探一探自己的根基有多深。
所以,韓侂冑認爲是需要亮一點真傢伙了。
韓侂冑雖然不太懂大戰略,卻也能看出劉過此舉的想法,韓家的根基深度,決定了韓絳能不能在平穩中順利的吞噬一個又一個的州府,完成原始的力量的積累。
眼下,只有兵,沒有民,對韓絳的未來發展是不利的。
正事談完,韓絳吩咐送早餐。
早餐送到,婢女退離。韓侂冑說道:“李潽利用權知臨安府的權力,找藉口封了臨安大碼頭,你要怎麼辦?”
韓絳回答:“原本是想對抗的,但現在先緩緩。一會我安排人在各店鋪掛牌子,臨安的店鋪買貨,紹興北選一鎮取貨,路程來往放在五十里之內,相信許多人都願意去取的,也給腳伕們一點掙錢的機會。”
大宋的小船,都是平底船,無帆,船長最多也就是兩丈,寬五尺至七尺上下,用槳。
韓絳心說,這還不是明着對抗嗎?
可韓侂冑既然作出了決定,韓絳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韓絳的話傳到了店鋪。
總店開始往分店傳話,分店再安排掌櫃和夥計。
這事到了中午就變味了。
什麼店鋪買布、蕭山取貨。
錢塘江上,貨船下錨,掛上店鋪的招牌,然後或買、或借、或租弄來了近百條小船。
江岸上搭起棚子收錢,小船不斷的來往岸邊與貨船。
買布的人排成了長龍。
而且不限購。
臨安城開始傳了,五大布商中,韓吳兩家的店鋪出了跳樓價,另外四家不高興,他們在拼命的買韓家店鋪的布。
這四家買空了韓家的布之後,布料一定會漲價。
爲了怕漲價,許多小官小吏的請假借了板車出城往江邊去,更何況普通百姓。
也有商人前來。
韓家此時賣布的價格,比普通商人從各府縣收布雖然貴了一些,可韓家的布幅面比收來的布更寬,所以先買了再說。臨安府不可能賣出去,不代表往西運賣不出去。
到了傍晚,韓、吳兩家殺羊。
光是羊就殺了一百隻,鴨子、鵝幾千只,魚無數。
家裏的夥計、家丁,不限量,放開喫。
這累了一整天,收錢也是重體力活,一千個錢就是六斤四兩,一萬個錢沒點體力都背不動。
入夜,嗣秀國公府又聚頭開會了。
“韓家的貨船隻有兩條船還停在江邊,有一條船搬了一萬匹布,也就是說,韓家眼下只有一船半的貨了。嚴州那邊來了消息,嚴州的布料留存的很少,不可能再往外運,這留下的都是給嚴州當地用的。”
嗣秀國公問:“咱們還有多少錢?”
“還多着呢,這才花了十幾萬兩銀子。”
有位宗室說道:“我派出去人看到韓家兩條裝錢的船逆流而上,派人打聽了一下,這兩條船是往隆興府去了。”
隆興府原名洪都府,後因爲宋孝宗曾經在此,即位後升隆興府。
也就是後世的南昌。
江南西路郡治所在。
在座的都明白,很顯然當時的那個八百萬擔的傳聞並非傳聞,而是真實的,韓府快速的用布匹回款就是爲了把錢用在瓷器的採購上。
八百萬擔瓷器值什麼價位呢?
許多人開始動起了心思,瓷器這東西價位很難估算,差的幾文錢一隻碗,好的幾十上百貫也都有可能。
用最差的計算,一擔瓷器少說也值三兩銀子的價。
瞬間,所有人的眼神變了。
這個,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