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陳牧越想越氣,看到地上還在搖尾的鯉魚,一腳上去踩得稀爛,道:“哼,徐佑,你也別得意,主上只給了你一個月時間養傷,還剩三五天,屆時不管你好是不好,都要離開義興,到錢塘去定居,到了那時,我看你一個編戶齊民,還有沒有今日這樣的伶牙俐齒!”

    “我的魚,你,你……”秋分望着地上的魚,只覺得心口都要裂開了似的,紅着眼就要衝上去跟陳牧拼命,徐佑一把拉住她的身子,長袖一揮,冷然道:“不送!”

    等陳牧等人灰溜溜的離開,徐佑雙手交疊,俯首長揖,道:“各位鄉親,微之早年少不更事,於郡中橫行無忌,滋擾相鄰,今日思之,愧不當初。這些時日又得衆芳鄰傾囊相助,資以米食,微之沒齒難忘,但有來日,定當涌泉以報!”

    圍着的一衆人等,不分男女老幼,同時俯首爲禮,然後目送徐佑轉身離開,破敗的柴門緩緩合攏。人羣中站着一個男子,面目黝黑,滿是風霜之色,只是眼眸微擡,霎時光華大作,輕輕低語了一聲:

    “他日復徐氏、滅沈族者,必此子也!” 回到房中,秋分一直低着頭不敢做聲,雙手絞着衣角,乖乖的站在那裏。

    徐佑詫異道:“怎麼了?”

    秋分慢慢跪下,手背貼着額頭,伏於地上,道:“婢子不知輕重,惹了禍事,請小郎責罰!”

    徐佑搖頭失笑,將她拉了起來,道:“傻瓜,你一個小娘,面對陳牧那樣的惡人,能夠不卑不亢,維護我徐氏的顏面,該當重賞纔對……呃,現在咱們窮的叮噹響,先把賞記下,等以後十倍給你!”

    此時稱呼男子一般叫郎君或小郎,女子叫女郎或娘子,小姐這樣的稱呼到了宋時纔有,但多用來形容娼妓。到了元時,蒙古人得了天下,不學無術又仰慕中原文化,以爲小姐是什麼高雅的名稱就用來稱呼貴族女子,後世才以訛傳訛,逐漸流傳了下來。再到徐佑穿越之前的那個時代,小姐重新變成了失足婦女的代名詞,其實也算回到了正軌。

    “婢子不要賞賜,只要小郎不怪我就好了。”秋分吐吐舌頭,仰頭望着徐佑,道:“小郎,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又來,這話你好像說過了。”徐佑身子虛的厲害,經過剛纔一鬧,這會有點喘不過氣來,在秋分的攙扶下去牀上休息,蓋了被子感覺暖和了些,笑道:“說說看,又發現哪裏不一樣了?”

    秋分興奮的道:“就剛剛你對那惡賊說的話,什麼品色,什麼違制啊,三兩句讓他面色鐵青,吃了虧又無可奈何……你是不知道,之前他多麼神氣,威風八面的,把大家都唬的不敢說話……”

    “一個惡奴罷了,只有狐假虎威的本事,被嚇幾句就跑掉了,沒什麼的!”

    “不,要是以前,小郎肯定是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揍的,揍的……”

    按理以徐氏這樣的豪族,雖然是武力強宗,文風不盛,但立郡百餘年,家學也算淵源,嫡系子弟的貼身侍女無不是知書達理,博覽羣書,但徐佑好武任俠,最不愛尋章摘句,皓首窮經,所以連個身邊的侍女也都是學武多過學文,所以秋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

    徐佑笑着接道:“揍的他阿母都認不出來!”

    秋分眼睛一亮,眉梢隨之上揚,薄薄的脣瓣也跟着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叫道:“對,這個句好,揍的他阿母都認不出來,哈!”

    徐佑打趣道:“那你覺得是以前的小郎君好,還是現在的小郎君好?”

    秋分歪着腦袋,認真想了想,道:“以前的小郎君喜歡動手不喜歡說話,現在的小郎君喜歡說話不喜歡動手,我覺得都好啊!”

    其實,只要小郎君你能站起來,不再是躺着病牀上,渾身血淋淋的模樣,婢子都從心底覺得歡喜……

    徐佑聞言一笑,道:“你倒是嘴巧,說說看,你的武功從哪裏學來的?看那個陳牧力氣也不小,竟被你一招就奪了鞭子去。”

    秋分訝然道:“小郎,不是你看我天天閒着無聊,偷偷教我學的嗎?還說是徐氏祖傳的什麼白虎勁,只傳嫡子,還叮囑我不要說出去,免得自找麻煩。今天我實在氣不過,還是第一次動手呢,沒想到真的挺管用,嘻嘻!”

    徐佑揉了揉太陽穴,融合的記憶就是有這點不好,除非印象極其深刻的東西,否則還需要搜索一番才能找到,就像秋分說的,他這會才記起來,確實是以前的那個自己教的秋分武功,目的一來是無聊,二來是叛逆期的無法無天——祖制非不要別人學,我就非找個外人來學,還是身份低賤且最嬌滴滴的婢女!

    只是沒想到秋分竟然頗有天分,不僅在三年內習成了白虎勁的玄功,並且練到了第二勁,勉強可以算是入了九品下的高手了。

    所謂九品榜,是江湖中人仿照官府的九品中正制劃分的武功品級,從一到九,九品最下,每一品級又分上、中、下三等,想整個楚國習武之人何其多也,一般人畢其一生都無望進入九品,所以秋分能在十三歲入了品級,天分之高,可以說不在徐佑之下。

    “白虎九勁……”

    徐佑擡起手,白虎勁越練的高深,手掌就會變得越是白皙如玉,晶瑩剔透,只是他現在的掌心略顯黯淡,灰濛無光,跟以前巔峯時不可同日而語。

    “日君元陽,還歸絳宮,月君元陰,還歸丹田,積真陽以成神,而麗乎天者星辰。積真陰以成形,而壯乎地者土石……”

    心念一動,早就熟爛於心的白虎玄功自然運行,卻不料腹下氣海突然一陣疼痛,渾身血脈逆流,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氣彷彿毒蛇般順着經脈鑽入他的身體各處。

    幾乎一瞬間,徐佑的臉色大變,渾身如同浸了水似的變得溼淋淋的,要不是緊咬了一下舌根,差點要昏迷過去。

    秋分嚇了一跳,撲上來扶住他的身子,惶恐叫道:“小郎,小郎!”

    “咳,我沒事……”

    不過只要不動運功法,片刻之後,那股寒氣又神祕的消失不見,徐佑彷彿生了一場大病,本就虛弱的身子更顯得一吹就倒,喘 息道:“讓我坐起來。”

    秋分忙將被褥和枕頭都放在牀頭,抱着徐佑讓他上身斜靠在上面,然後蹲在他的腿側,仰起頭擔心的道:“小郎,你剛纔怎麼了?”

    徐佑搖搖頭,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道:“溫大夫來看病時,有沒有說過什麼話是關於我的氣海和經脈的?”

    秋分蹙眉回憶了一會,騰的站了起來,道:“好像有一次,小郎你全身變得冰冷,臉上就像結了冰一樣,溫大夫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才把郎君救了過來,之後婢子聽他自語說可惜,可惜,氣息逆轉,經脈錯亂,一身武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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