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彖顯然失去了繼續談下去的興致,拍了拍手,道:“來人,送客!”

    徐佑站起身,道:“劉郎君,陸明府雖然不在錢塘,但縣衙裏還有李縣丞,我來找你,是想着大家以後要在小曲山做鄰居,鬧的太僵持不好。既然你一意孤行,那隻好公堂上見了,再會!”說完拱手作別,和左彣下山而去。

    劉彖坐在蒲團上,望着遠處山下蜿蜒曲折的碧幽河,神色複雜難明。一個穿着青衣小帽、奴僕打扮的人走到他身後,狀似恭謹,畢恭畢敬,說出的話卻讓人大喫一驚:

    “他是個大麻煩嗎?”

    劉彖眼中閃現着不悅,道:“不算大麻煩!只是一個聰明的商人,不肯輕易捨棄賴以發財的根基!再給我點時間,我會讓他屈服的!”

    “儘快搞定他!小天主已經下了諭令,要我等加快進度,清肅小曲山周邊的閒雜人等。年前那兩個蠢材擅自行動,劫掠女子淫辱爲樂,結果引得黑皮子搜山,差點壞了大事。”

    “是我御下不嚴,自會向小天主請罪!”劉彖話鋒一轉,道:“你也看到了,我這裏花用巨大,每行一步都要錢財開路,否則的話寸步難行。你此次回去,必向小天主言明,儘快再運一筆錢過來。”

    “教中錢款度支都由五天主負責,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若是日後查出來……”

    劉彖冷冷道:“放心,每文錢的去處都記在賬簿裏,經得起任何人查驗。金官若是信不過我,可向小天主稟告,另派他人處置錢塘事宜。”

    “將軍言重!”金官低垂着頭,道:“我立即動身,若小天主允諾,十日內,再運來三百萬錢供將軍所用!”

    劉彖重重的道:“三百萬?金官或許沒聽明白,我需要至少一千萬錢!”

    “這……”

    金官爲難道:“將軍,你來錢塘這些時日,花錢如流水一般,教中已多有非議,很多人到五天主座前進讒言,小天主就算再支持你,也不好說話。一千萬錢實在太多,我盡力而爲,最多隻能再運來五百萬錢!”

    “鼠輩!”劉彖怒道:“別人在陣前拼命,他們躲在天宮中不出力就罷了,偏偏還愛指手畫腳,搬弄是非。金官,我們要做的是何等的大事,千百年來,可曾聽過有惜財的雄主嗎?”

    金官不置可否,道:“將軍慎言,這番話權當你沒說過,我沒聽過。至於錢數,我只敢保證五百萬,多餘的部分由小天主裁決!”

    “好吧,你盡力而爲!”劉彖緩緩的躺在靠枕上,閉上了雙眼,道:“世間事,也不過盡力而爲四字而已!”

    回到灑金坊,嚴叔堅他們都眼巴巴的望着徐佑,希望從他口中聽到好消息。之前接的大量訂單,必須趕在一兩個月內出貨,否則的話,對灑金坊的信譽是個嚴厲的打擊。何濡反倒不慌不忙,見徐佑神色凝重,揮揮手驅退衆人,吩咐蒼處關上房門,這才問道:“沒談成?”

    “談不成!”徐佑苦思不解,道:“劉彖想要灑金坊!”

    “嗯?”饒是何濡智計無雙,也恍惚了片刻,道:“他要灑金坊?好大的胃口,他喫得下嗎,不怕撐破了肚皮!”

    “只要我同意,他喫得下,哪怕付出兩千萬錢的代價!”

    何濡再次刷新了對大胃口的認知,道:“劉彖瘋了?”

    徐佑慢慢搖頭,道:“他比誰都冷靜!只是……他太想要灑金坊這塊土地了!”

    頃刻之間,何濡明白了徐佑的意思,昏黃的眸子裏光芒綻放,道:“有趣,有趣!我竟看走了眼,這個乍看上去粗鄙不文的聚寶齋主人,原來心機深沉到這等地步。七郎,我們得找嚴掌櫃的問問話了!”

    “問是可以問,但估計問不出東西。嚴叔堅如果真的在地下藏有寶貝,不可能讓咱們接手四寶坊……”

    “兵法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嚴叔堅或許正是利用了我們的這種思緒。試問誰會想到,他這樣的老實人會把好東西藏在地底深處呢?”

    徐佑微微搖頭,卻沒多說什麼,讓左彣把嚴叔堅請到房中,開門見山,道:“掌櫃的,我冒昧問你一事,希望能據實以告!”

    嚴叔堅極少看到徐佑這樣嚴肅的一面,心頭一凜,有點佝僂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挺直了幾分,道:“郎君請問,但凡我知道的,一定據實回稟!”

    “回稟”兩字可知嚴叔堅已經把徐佑認作郞主,心底恭敬和欽服,如此他的話可信度會提高許多。

    “灑金坊……也就是原四寶坊的這塊地,有什麼至關緊要的東西嗎?”

    嚴叔堅一臉迷茫,道:“沒有啊,郎君爲何這樣問?”

    徐佑凝神貫注他的神色,道:“因爲劉彖費盡心思,不惜代價,其實想要的只是這塊地而已!”

    嚴叔堅身子劇震,如同篩糠似的抖動,容色瞬間蒼老了幾十歲,左彣扶着他坐在蒲團上,好一會才喘着氣道:“如果是爲了這塊地的話,我應該明白劉彖的心思。這裏,本是屬於劉家的良田,正陽兄死後,劉家的日子過不下去,我瞧在心裏,感同身受,想要救濟她們孤兒寡母,但老嫂子要強,不肯直接接受我的資助,就把這塊田賣了給我。不過,我當時出的價錢,高於市價數倍有餘,絕不能算是強佔。劉彖從小狠我,以爲我強取豪奪,把他家裏的田佔了去,所以現在回來報仇,勢必要將這塊地再奪了回去!”

    這倒是個理由,雖然內心深處覺得劉彖不像完全喪失了理智的復仇者,願意花費兩千萬錢來奪回這塊象徵着過往恥辱的田地,但徐佑實在找不到別的緣故來解釋他的異常行爲,道:“原來如此!”

    又安慰了嚴叔堅幾句,讓他不要擔心,劉彖的威脅總有解決的法子。楚國大治多年,律法森嚴,不會讓他肆意截斷這麼多村民的水源而不受責罰的,眼下只是僵持階段,討價還價,擺放籌碼而已,等雙方的底牌亮的差不多了,就該互相找個臺階,就坡下驢的解決這件事。

    讓嚴叔堅下去休息,徐佑問道:“其翼,你覺得劉彖真是爲了洗涮年幼時的恨意,才執意想要這塊地的嗎?”

    “不好說,要看劉彖的性情是怎樣的,如果偏激又執拗,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但是,萬一他另有所謀,呈現給你我看到的只是假象,那……一旦被他得逞,後果難以預料!”

    “所以?”

    “所以,我們不需要知道他到底爲什麼,只需要明白他對這塊地勢在必得,那就簡單了,只要阻撓他,不讓他拿到地就是了!”

    “好,就這麼辦!我現在回城,去見一見李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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