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秋分手一顫,捧着的衣服掉到了地上,徐佑彎腰撿起,神色不變,看上去甚是鎮定,拍了怕秋分的腦袋,道:“別慌,天塌不下來!”又轉頭對左彣道:“探明瞭麼?”

    “沒有,我聽到動靜,只是到北門城頭看了看。今夜無星無月,外面烏壓壓的,瞧不真切,約有十幾人在城門前,暗中卻不知埋伏了多少人。有人喊着他們是從晉陵郡逃難的災民,要進城乞活。不過喊話的人中氣十足,應該有修爲在身,絕不是什麼災民。”

    “陸會什麼反應?”

    “守城的門吏已經派士卒前往縣衙通報陸會,他若不是傻子,就不會大開門禁讓這些人進來。只是,我擔心……”

    “擔心什麼?”

    “這些人大張旗鼓而來,不會因爲陸會不開門就束手無策,乖乖的在城下待一夜,想必另有奪門的法子。”

    徐佑皺眉半響,心口突然劇烈跳動起來,因爲他想起曾經從杜三省口中聽來的一句話:劉彖送了兩個貌美女婢給陸會暖牀淫 玩,平時裏拋頭露面出入縣衙,爲衆多胥吏知悉。錢塘城畢竟不是大的城邑,多年無戰事,門禁早就鬆懈的很,若是她們假持陸會的手令,足可做到不費吹灰之力,讓守門的門吏開門放人。

    他肅聲道:“秋分,速去召集府內所有部曲到院子裏集合。風虎,你吩咐山宗,事態緊急,讓他馬上前往北門,若遇到縣衙來人持陸會手令要求開門的,一律拿下,必要時可以殺之掌控局面!還有,告訴冬至,不管付出多少代價,我要立刻知道城外發生了什麼事!”

    頃刻之後,伴隨着知了的嘶鳴,徐佑一身黑色戎服出現在衆人面前,他向來穿着峨袍冠帶,很少這樣武人的打扮,身型修長如松,顯得英氣逼人。院子裏一衆部曲從暖和的被窩裏被揪出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眼瞪小眼,望着徐佑面面相覷。

    “剛剛接到消息,錢塘城被歹人圍了起來,意圖不明,但必定包藏禍心。爲了以防萬一,從此刻起,我要你們打起萬分的精神。吳善,你速去通知杜三省,要他組織衙卒,準備應變,然後儘快趕回。方斯年,你帶十人,將婦孺集結一處,嚴密保護起來。李木你帶十人,守住正門,嚴陽帶十人,守住後門。蒼處,你帶八人隨我身側,坐鎮此地,隨時支援各處。”

    “嚴陣以待,等我命令!”

    徐佑俊目生出冷光,道:“刀出鞘!”

    鏘,鏘,鏘!

    數十把長刀應聲出鞘,匯聚的寒流直接衝散了暑夜的煩悶和燥熱,連知了知了叫個不停的蟬也嚇得噤了聲。

    “今夜,準備殺人!”

    不過,山宗還是來的晚了!

    他接到命令後立刻離開靜苑,一路潛行抵達北門,正好看到兩個婢女模樣的人和守城門吏交談,三兩語之後,門吏吩咐手下士卒前去打開城門。緊急關頭,山宗來不及細想,從暗處閃出身形,高喊道:“不可開城,外面全是賊人……”

    話音未落,一道勁風從後方閃電般襲來,無比的陰狠和毒辣,似左似右,忽上忽下,讓人捉摸不透攻擊的落點。

    這是個高手!

    山宗頭也不回,真氣瞬間灌注於掌心,短刀以決絕的劈山之勢往後斬出。

    自入溟海盜以來,他多次在死亡邊緣行走,早就磨練出了遇險遇難的應變之術。這一刀,不能猶豫,更不能保留實力,必須以命搏命,否則的話,將落入敵人的算計中,一招即落下風,再無翻身的餘地。

    砰!

    火光四濺!

    山宗胸口一窒,幾欲吐出血來。他的武功偏於精巧機變,硬碰硬不是上策,不過反借這一擊之力,身子往前竄出七尺,終於脫出了那人的氣機牽引,腳尖點在街道旁邊低矮的土牆上,一個鷂子翻身,騰空而起。

    居高臨下,進可攻,退可守,他有信心,十招之內,解決戰鬥!

    撲哧!

    土牆上被利器鑽了一個小洞,山宗這纔看清襲擊自己的原來是長達數米的鏈槍,槍頭繫着紅纓。使槍的人藏在夜色裏,還沒來得及細看,萎靡於地面的軟鏈驟然筆直彈起,如同鐵棍朝空中的山宗鞭掃而來。

    鏈未至,風聲先聞,凜冽的勁氣遮掩了口鼻的呼吸,彷彿利刃刺痛了雙目。山宗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對方竟然使的這麼偏門的武器,身在空中,無處借力,只好怪叫一聲,再次以硬碰硬,短刀劃過濃郁的夜幕,自上劈下。

    砰,砰,砰!

    扎、裹、帶、抽、舞、拉、劈、掃、纏、拿、雲、擺,那人的鏈槍使得出神入化,接連十二招,如水銀瀉地,毫無破綻,逼得山宗在空中連劈十二刀,卻找不到落腳的地,自顧尚且不暇,再無精力分神城門那邊的動靜。

    守城的門吏也不是傻子,深夜開門本就有違宵禁,更別說外面聚攏了那麼多災民,方纔因爲陸會的手令,加上這兩個婢女他們都知道是陸會的寵姬,所以才聽命行事。現在出了山宗的示警,雖然有些詭異,但萬事周全,小心爲上。

    “等等,先別開……”

    門字還沒有出口,腰間一麻,門吏軟綿綿的倒在女婢的懷中,乍一看去,好似在附耳私語。另一個女婢厲聲道:“明府手令在此,還不速去開門?若是誤了事,唯你們是問!”

    這些最低賤的士卒本就沒有什麼見識,更沒有急智,再者錢塘處於揚州腹地,數十年沒有經過動亂,哪裏想到會有人膽敢詐城,懵懵的過去八個人,合力擡下粗大的門閂橫木,吱呀呀的厚重城門緩緩地打開,透過門洞,幽黑不見五指的城外,像極了一隻張開着大口的怪獸,隨時可以把整座錢塘城吞入腹中。

    十幾個人穿着破破爛爛的走了進來,挾持門吏的女婢突然一刀插進門吏的心口,血光乍現,濺了她一身綵衣,猶如從地獄中走出的阿修羅。

    “動手!”

    不等門洞裏的士卒們反應過來,紛紛胸腹要害中刀倒地,連聲音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全部下了黃泉,做了無名的冤死之鬼。

    “點火!”

    胡麻油傾倒柴堆之上,北門城牆燃起了兩團大火,十里可見,隱隱聽到外面傳來無數人的猙獰吶喊,山宗見事不可爲,再拖延下去,恐怕小命不保,手中灑出十幾枚鐵蛋,又是一刀劈中槍尖,凌空幾個倒翻,落在屋脊上,起落之間,沒入小巷裏不見了蹤影。

    等徐佑接到山宗彙報,整個北城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當中,登上靜苑的假山遠眺,可以看到濃煙滾滾和燃燒的房舍。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