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也是人最容易疲憊和鬆懈的時候,

    聲如雷霆,震動天地!

    經過了大半夜的平靜,鎮守北城的白賊突然被從天而降的巨石砸得魂飛魄散,中者立斃當場,屍骨無存,有些僥倖尚能存活,卻失去了下半身,僅僅上半身在地上蠕動爬行,一時還死不了,叫聲慘不忍睹。

    密密麻麻的城頭成了修羅場,鮮血夾雜着肉泥,斷肢和人頭飛濺四處,猶如人間鬼蜮。沒有人見過大若牛犢的石頭能飛起來,別說見過,就是聽也沒有聽說過,平時悍不畏死的健卒全都愣在當場,連躲避都忘記了,呆呆的看着如同雷罰一般的巨石,奪去身邊一條又一條的性命!

    不知是誰在人羣中高喊着:“這是天罰啊,都快跑!老天發怒了,被隕星砸死,子孫三代都要橫死的!”似乎爲了迴應他的話,城牆外層出現肉眼可見的裂縫,皸裂成寬大的龜紋,然後在所有人驚恐萬狀的目光裏轟隆倒塌!

    耗費無數民力財力,用人命堆出來的錢塘城牆,就這樣在雷霆砲的轟擊中化成了粉碎。白賊頓時慌亂一團,被臥虎司暗中收買的奸細高喊着充滿了蠱惑意味的誅心之言,終於有人受不住這樣的恐懼,扔掉兵器掉頭鼠竄,先是一個兩個三個,然後是一隊一伍一幢,最終成千上萬的大潰逃。

    劉彖接連殺了數人,可根本無法阻止被巨石嚇破了膽的部曲們,眼見大勢已去,無奈之下帶着侍衛親軍率先撤出了戰鬥區域。

    靜等一炷香後,朱智的右軍隨即發動了進攻,當李二牛順着坍塌的城牆第一個衝進錢塘城,預示着這場牽動了無數人前程和性命的攻防戰接近了尾聲。

    “殺!”

    “殺!”

    “殺!”

    憋屈了一年之久的暴躁和焦慮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宣泄,朝廷軍的可怕戰鬥力完全發揮出來,凡刀所向,無堅不摧,白賊兵敗如山倒,在城巷間稍微做了點抵抗,然後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朱智領着五千親軍蜂擁入城,根本不搭理北城那些已經被雷霆砲徹底嚇呆了的白賊,這些人交給隨後而來的蕭玉樹的中軍處置即可,他馬不停蹄,直奔僞吳的皇宮而去。

    所謂皇宮,只是某處大姓士族的宅院,經過翻新重建,雖不及楚魏的帝京豪華壯觀,但也頗具規模。朱智趕到的時候,都明玉攜帶部分心腹官員在劉彖和千葉的護衛下倉皇撤向東城,因爲走的匆忙,只來得及放了把火,可武庫、錢庫和各種機密文件典籍都沒有銷燬,從各地搜刮來的珍寶珠玉更是堆滿了整座宮殿。朱智派人快馬向蕭玉樹稟告都明玉的去向,從西湖取水澆滅了大火,接着封存了大多數財物寶藏,嚴禁任何人掠奪私帶,卻從那些機密文件中悄悄拿走了一部分,並不爲人知。

    蕭玉樹迅速傳回命令,要朱智看守皇宮,並負責穩定錢塘城內秩序,搜剿殘兵,待西城和南城皆安定之後,立刻帶兵支援東城。他則帶着兩萬中軍,直奔碼頭,追殺都明玉而去。

    “微之,若是身體無恙,且隨我一同去看看這位僞吳的皇帝是如何覆滅的!說起來,這樣的場面可不多見,長些見識也是好的”

    徐佑恭謹的道:“願附將軍驥尾!”

    “好!”

    中軍抵達碼頭外圍時,被聚攏於岸邊的數萬百姓所阻。這些人里老幼婦孺皆有,都是天師道的忠實信徒,死心塌地的跟隨都明玉造反,眼見着大廈將傾,卻還是不離不棄的想要一同赴海遠遁。

    只是白賊的水軍船隻實在有限,都明玉帶着官吏、家眷和手下部曲幾乎已裝不下了,哪裏還顧得上毫無戰鬥力的老百姓?

    蕭玉樹果斷命令前軍擎刀開道,凡三呼不讓路者,可以立斃刀下。如此也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纔將老百姓驅趕到碼頭兩側看管起來,卻浪費了寶貴的時間,讓都明玉一行上了船。

    錢塘晨霧剛起,繚繞於江面之上,帆影重重,只看見上百艘大舸正緩緩啓程東向。都明玉身穿青黑色道袍,發挽道髻,不像是造反的皇帝,還跟往日天師道的祭酒並無大的區別。他負手立在舟頭,衣袂飄飛,英挺不凡,並沒有因爲戰事不利而垂頭喪氣,反而望着策馬而來的蕭玉樹,道:“蕭將軍,不勞遠送。今日你先勝我一局,等來日看我如何取你項上人頭,好祭錢塘戰死的萬千英魂!”

    蕭玉樹淡淡道:“都明玉,你一介布衣,僭越稱帝,擾亂揚州,塗炭生靈,若肯俯首認罪,我可奏明主上,留你一個全屍。餘者交於有司定讞,或可徒流替代一死,或可受恩赦免死罪。如果仍舊執迷不悟,負隅頑抗,我敢保證,你將於海中分屍而死,其他人也要墜海爲魚鱉所食,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

    都明玉放聲大笑,道:“你區區六品,還沒摸到武道的山門,竟敢自詡勘破天機?蕭家昔日玉樹,今成蒹葭矣!”

    “弓!”

    蕭玉樹伸手接過部曲遞來的強弓,拉開滿月,箭去如流星,直奔都明玉面門。都明玉動也不動,面露譏笑,在他身後站着的千葉悄然上前兩步,背後的長劍攸忽出鞘,平平上挑,不快一分,不慢一毫,正中射來的箭尖。

    砰!

    箭矢從中被分開兩半,勁道卻不減,斜斜的飛落入了海中,都明玉拱了拱手,道:“蕭將軍,後會有期!”然後轉身進了船艙。

    霧氣越聚越濃,沒過多久,船舸就沒入海面上消失不見。徐佑側臉看了看蕭玉樹,見他神色不變,脣角掛着淺淺的笑意,倒也暗中佩服。

    此人城府之深,絕不可小覷。之前突然動手殺了王純,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卻瞞天過海,爲蕭勳奇除一政敵,手段殘酷且犀利,堪稱妙手。

    這會目睹都明玉安然離開,不急不躁,顯得胸有成竹,大將風度,使人心折。蕭玉樹翻身下馬,走到系舟石邊,手摸着石頭上被海水沖刷百年而刻出的印痕,笑着問道:“微之,你說是水硬,還是石頭硬?”

    徐佑在他下馬的時候跟着下馬,聞聲來到旁邊,道:“我在義興時,家中的廊檐下有一塊圓石,此石別無異處,只是堅固的很。我初習白虎九勁,至三勁時已可手撕虎豹,但全力擊打此石,只有灰塵起舞,毫無破裂的跡象。我好奇之下,仔細研究這塊石頭,發現在它的頭頸處有一個通透的圓孔,竟是廊檐的積水長年累月滴落造成的。以將軍看,到底是水硬,還是石硬呢?”

    蕭玉樹眺望着遠處的濃霧,讚道:“微之此番話大有道理,世人皆知水乃天下至柔之物,卻足以洞穿堅石。由此可知,天師宮的若水訣奪天地造化,殺一個都明玉,不過彈指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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