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找到六天的巢穴了嗎?”

    角三風塵僕僕,髮髻微亂,衣袍沾染的血跡猶在,跪地回稟道:“祭酒,我們尾隨羅殺天宮的殘兵到了南徐州界外,對方散作三路,一路入了東海,一路進了北固山,還有一路進了京口楊氏的塢堡。我帶人跟着進山,搜尋了整夜,發現了六天造在懸崖絕壁裏的山寨,然後請了南徐州都督府的府兵協助,血戰兩日夜,終於剿滅了敵寨,活捉六天教衆三十人,已全部移交給臥虎司刑訊。臥虎司假佐王復則負責帶兵攻破京口楊氏的塢堡,楊氏滿門飲毒酒自盡,六天餘孽也全部或死或逃,沒有抓到活口。至於東海方面,雖然通知了徐州的水軍,可,可……”

    “可是什麼?”

    “可徐州都督、衡陽王拒絕發魚符……”

    “安休遠!”袁青杞秀眸透着冷意,輕笑道:“此無知之輩,主上因六天夙夜憂心,上下人等,無不以追剿六天爲當前頭等大事,他竟敢阻擾抓捕,以至於六天賊首之一、羅殺天宮二天主經東海遠遁,這一遭要不受主上嚴懲,誰能服心?”

    角三愕然擡頭,道:“可二天主到底從何處遁走,尚未可知,也未必是東海哪一路……”

    袁青杞淡淡的道:“將我的話告訴王復,他知道該怎麼辦!”

    角三這才反應過來,反正這頂放跑賊首的大帽子要扣到安休遠頭上,並且得讓臥虎司出手,道:“諾,婢子明白!”

    角三剛剛退下,宮一走了進來,道:“林通和馬一鳴到了,祭酒要不要見一見?”

    “請!”

    仙人峯不算太高,可峯上長年雲霧繚繞,宛如仙境。左神和幽虛兩觀分立東西兩側,樓閣高聳,重巒疊嶂,吞吐日月,氣勢恢宏,遠遠望去,彷彿有仙人肩挑重物,於天地間徐行。

    徐佑恭敬的站在院門外,身形儀態舉止氣質,完全貼合林通的人物設定,靜靜等着袁青杞的召喚。雖然上次僥倖瞞過了她的眼睛,但事以密成,語以泄敗,小心點,總歸是沒錯的。

    “林通,祭酒有請,隨我來!”

    這座院子處在左神觀的最裏面,背靠山崖峭壁,一道白練順着山澗飛流直下,轟隆作響,蒼勁的奇松探出崖外,在磅礴雲海中若隱若現。院子裏佳木蘢蔥,奇花閃灼,盤旋曲折,每走數步,眼前都會豁然開朗,如同絕處逢生,讓人喜不自勝。

    但徐佑關注的不是風景,而是森嚴的守衛,每三五丈就有兩三名帶刀部曲站崗,時不時還能碰到流動巡邏的崗哨。這還是明處,暗處更是不知有多少人,不知行了多久,滿面青翠鋪天蓋地而來,竟是一大片竹林,山風吹來,聽濤陣陣,饒是徐佑繃緊了神經,也驟然覺得心曠神怡。

    左神幽虛天,果真好所在!

    從青石小道穿過竹林,徐佑偶然回頭,卻再望不見來時的路,連景緻都發生了微妙之極的變化,心中微微一凜。他雖通曉周易,卻沒有研究過陣法,比起當初錦泛江畔張玄機設的陰遁九局,這裏的佈局似乎更加的厲害,不動聲色,引君入甕。

    “來時路上可安穩嗎?”

    徐佑要跪地回話,袁青杞擡手虛扶,笑道:“入我道門,皆爲兄弟姊妹,私下裏這些俗禮都可免去。不然跪來跪去,你不累,我瞧着倒是累了!”

    徐佑又不是賤骨頭,既然說了不讓跪,自然沒有上杆子下跪的道理,不過說話時仍舊躬着身子表示恭敬,道:“來時一路安穩,沒有任何異樣!”

    “平安就好!你要知道,《老子化胡經》風行天下,已引起了軒然大波,聽聞那位黑衣宰相在金陵本無寺裏觀此經後三日不曾出門,又傳言說親近佛門的官員們開始私下裏串聯,準備奏請主上封禁《老子化胡經》,不得抄錄、買賣、收藏和傳誦,但有犯者,以大辟論處!”

    徐佑冷笑道:“《老子化胡經》乃仙人傳經而現世,是老君賜我道門的恩典,和那些禿驢什麼相干?若覺得此經經義不妥,大可屬文逐條辯駁,駁得通,此經自然無人信奉,駁得不通,此經風行天下幾成必然。想要憑着恩寵矇蔽主上,欺凌世人,真當我天師道好惹的嗎?”

    宮一斥道:“林通,祭酒面前,不可口無遮攔!”

    徐佑慌忙下跪,誠惶誠恐,道:“是,弟子,弟子一時口快……”

    “起來吧,說一句禿驢,也算不得口無遮攔!”袁青杞奇怪的看了眼宮一,笑意盈盈的道:“正治此番妙論,讓我茅塞頓開,便以此回稟天師。佛門要麼推幾位高僧出來,屬文駁倒《老子化胡經》,要麼就給我乖乖閉嘴!如果非要借主上的刀,意欲毀掉道門的典藏,那是癡心妄想!”

    徐佑站起身,汗顏道:“弟子實不敢當這個正治……”

    袁青杞從案几上拿出一張潢紙,命宮一遞給徐佑,道:“這是天師親書且蓋印的道牒,諭令你爲揚州治正治,凡教務無論鉅細,皆與之相商共議,方可頒行實施。”

    徐佑接過一看,行書若疾風勁草,卻又不露鋒芒,筆劃間自見悠然真意,是一等一的好書法。內容正如袁青杞所說,委任他爲揚州治正治,蓋着陽平治都功印的印章。有了這張道牒傍身,他正式成爲揚州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正治,位高,卻不一定權重。

    就是傻子也知道,他空有正治的身份,一無手下,二無心腹,三無依仗,孤家寡人,可能連馬一鳴這個五百籙將都略有不如。

    不過這樣最好,徐佑不是爲了在天師道作威作福,而是想要找到一條通往鶴鳴山的路,做了正治,這條路已經在眼前,在足下!

    “正治今後不必再自稱弟子,你我品階雖不同,實則同在天師座下負劍躬行,望不吝指教,盡展所長,爲揚州治戮力同心,共造道門盛世!”

    徐佑沉聲道:“諾!”

    “先下去歇息,明日由我登壇,代天師授你太上正一盟威太玄禁氣籙,並授斬邪威神劍!”

    徐佑愕然,道:“斬邪威神劍?”

    天師道各治從籙生起即授法劍,籙生爲最低檔的陰陽景精劍,也就是普通刀劍的水準,他那日登臺和竺道安論衡,手中的法劍就是陰陽景精劍,要不是咬着牙使了蠻力,差點都插不進蓮華臺那堅硬的木頭裏去。十籙將至五百籙將皆授太一三元劍,比陰陽景精劍鋒利了無數倍,而五大靈官授太玄除鬼劍,正治一般授五雷法象劍,皆爲劍中上品。至於一治祭酒多授予斬邪威神劍,已經可以稱爲真正的神劍!

    比如當初錢塘湖雅集,徐佑第一次目睹都明玉的斬邪威神劍,從不爲外物所迷的他,硬生生起了強奪據爲己有的心思,可知寶劍誘惑之大。不過後來都明玉被孫冠分屍於錢塘瀆,斬邪威神劍沉入海底,後被打撈上來成爲戰利品上交了朝廷,再後來的去處,徐佑沒有過多關注,不是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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