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重生之亂世英雄徐佑詹文君 >第405章 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你說什麼?”

    韓長策忍無可忍,憤然起身,大踏步向徐佑走來。空曠的宮殿裏只能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每一下都似乎從心底深處炸響,讓人不寒而慄。

    徐佑根本不睬他,仍舊維持着跪伏的姿勢,一字字道:“萬乞天師恩准!”

    “林通,你不要得寸進尺!韓元忠有何過錯,你就要取他的人頭?”

    韓長策揪住徐佑的法服衣襟,將他從地上拖拽起來,硬生生的舉到了半空。徐佑一邊奮力掙扎,一邊悄然瞄了瞄孫冠,只見他饒有興致的看着眼前這幕,既沒有出聲阻止,也沒有絲毫不悅,彷彿遊離在這世間之外,一切貪嗔癡怨都動不了他的道心。

    察其言,觀其行,只看韓長策的舉動,要麼他受寵太深,可以恣意妄爲,不受約束;要麼天師宮內像這樣的座前爭執不是一次兩次,孫冠包容大度,大家都習以爲常!

    “夠了!”坐在最前的一人緩緩起身,轉過來斥道:“韓師弟,你身爲大祭酒,可還顧得些顏面?林祭酒初來,若是韓元忠不欺辱他,怎敢冒着得罪你的風險乞求天師做主?是非曲直,自有公斷,你還不撒手?”

    這人三十多歲,目若晨星,斜眉入鬢,如刀刻的輪廓透着堅毅和威儀,身子修長如竹,卻挺拔似松,給人的感覺只有氣宇軒昂四字!

    韓長策手一緊,神色略顯猶豫,數息之後,乖乖的放下了徐佑,衝着那人滿懷冤屈的解釋道:“範師兄,林通狂妄之極,開口就要一個靈官的人頭,我只想問問他:憑什麼?”

    徐佑認認真真的整理好法服,眼眶泛紅,泫然欲泣,道:“憑那韓元忠先阻我登山,後辱我父母。阻我登山,是忤逆天師,不尊法諭,我無權責問,但辱我父母……範大祭酒,韓大祭酒,我雙親慘死在白賊之亂中,大水埋身,死無定所。爲人子,止於孝,可我欲盡孝而親不在,此心之悲,天地可鑑!”

    他俯首於地,雙手捶胸,痛哭長歌,道:“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南山烈烈,飄風發發。民莫不穀,我獨何害?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榖,我獨不卒!”

    姚際恆曾在《詩經通論》裏說:“勾人眼淚全在此無數‘我’字。”作爲悼亡詩裏最具有感染力的一首,《詩經?蓼莪》將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悲痛欲絕寫到了極致,堪稱聲聲血,字字淚,結合徐佑服藥後很是滄桑嘶啞的嗓音,更是讓人忍不住感同身受,悲從中來。

    歌聲漸消,大殿內已有半數站在了徐佑這邊,殺人不過頭點地,可辱人父母,還是慘死兵災的亡魂,顯得既下作又可恥。

    徐佑猛然擡頭,目呲欲裂,眼光裏說不盡的恨意,狠狠道:“慢人親者,亦不敬其親。像韓元忠這樣不孝之禽獸,哪裏會有對天師、對道門的忠心?今日殺之,既爲雪恨,也爲永除後患!”

    “韓元忠只是酒醉妄言,絕無……”

    韓長策還欲爭辯,範長衣瞪了他一眼,望向殿門口的西北方,道:“班雨星,林祭酒所言,可是實情!”

    班雨星應聲出列,他心裏惶恐之極,可又不能說謊,硬着頭皮,道:“是,韓靈官醉酒後出言不遜,曾辱及林祭酒雙親,還出手差點傷了林祭酒……”

    範長衣轉身,雙手交疊胸前,道:“天師,現已查明,韓元忠擅自阻攔林通登山在前,後又差點傷及林通,更曾辱罵其過世的雙親,但事因酒醉,並非本意,諒他也絕沒有這樣的大膽。依道戒當奪其靈官神職、鞭打五十、逐出鶴鳴山,責令再從籙生做起,以觀後效!”

    孫冠沒有說話,似在思索該如何決斷。徐佑再不遲疑,當即三次叩頭,次次有聲,道:“事,孰爲大?事親爲大;守,孰爲大?守身爲大。我退不能事親,進不能守身,徒留鶴鳴山,也不過木頭人而已,請天師去我祭酒之位,允我回會稽爲父母守孝十年,再爲道門效命,爲天師效死!”

    衆人齊齊側目,對林通才學之外的做事風格多了幾分認知,這樣的猛人,要麼輕易別得罪,睚眥必報心眼小,得罪了就是禍害;要麼就得罪到死,窮追猛打,絕不能給他死纏爛打、反咬一口的機會!

    韓長策之所以陷入了被動,就在於最初兩人爭辯時主動退讓了一步,結果落到現在這樣進退維谷的境地。

    若是真的讓徐佑在韓長策眼前逼死了韓元忠,以後誰還會盡心盡力跟着這位大祭酒做事?誰還會不計生死的他拼命?

    韓長策頓時急了,徐佑這是徹底不要臉了,將他和韓元忠放在抉擇的天平上,賭誰在孫冠的心裏更重!

    值此佛道輪論衡之際,答案不言而喻!

    “林通,別以爲道門離開你就輸定了,沒了張屠夫,還喫帶毛豬不成?佛門那些禿驢又不是真的……”

    “衛長安!”

    孫冠的聲音響起,韓長策馬上閉嘴,撲通一下,和徐佑並排跪在地上。

    “弟子在!”

    “去取韓元忠的人頭!”

    “諾!”

    衛長安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門外,韓長策臉色蒼白,知道韓元忠從此刻起,已經是個死人了!

    自孫冠登上天師之位,御下溫和,極少殺人,衆弟子可以在他面前不講尊卑禮節,有話暢所欲言,有氣傾訴爭辯,只要不動手不傷人,都在允許和縱容之間。

    但天師畢竟是天師,言出法隨,至高無上,沒有人真得敢做出忤逆之事,韓長策仗着年紀最小,又頗受孫冠寵愛,平日裏行事過多張狂,不知收斂和退讓,連帶着門下部曲也都沾染了幾分囂張氣焰,終日橫行無忌,沒想到啃到了徐佑這塊硬骨頭,不僅崩了牙,還丟了命!

    半柱香的時間,衛長安提着紅線木匣回來覆命,韓元忠的人頭放在裏面,雙目圓睜不閉,臉上凝固着驚恐的神情,可以想象的到,他在臨死時是多麼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徐佑合上木匣,嘆了口氣,對韓長策道:“韓元忠固然該死,但人死怨消,我將爲韓靈官誦四十九天《太上玉華洞章撥亡度世昇仙妙經》,願其早離幽府,往生仙界!”

    韓長策哪裏聽得進去,還當徐佑得了便宜賣乖,牙齦咬的格格作響,雙目幾乎要冒出火來,要不是身在天師宮,真的要將徐佑碎屍萬段!

    “此言極是!人死怨消,你們兩人不可因此生了嫌隙!”

    韓長策冷冷道:“元忠死了,可我還沒死呢……”

    “胡鬧,還不回去?”範長衣目光如電,盯着韓長策回原位坐下,又和顏悅色的誇讚道:“林師弟侍親至孝,奉道至忠,尊師至上,待人至誠,實爲我等表率。你還有什麼困難和要求,當着天師的面儘管道來,只要不是上九天攬月,我定可爲你辦的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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