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重生之亂世英雄徐佑詹文君 >第433章 夜將至,血未燃
    等徐佑他們趕到,迎親的牛車已經停在了院子門口,一行五十乘,皆爲四牛拉的皁輪車,朱絲繩絡,白銅爲飾,隨從近千人,旌旗翻飛,絡繹不絕,真可謂盛極一時,蔚爲壯觀。

    其實按照顧允的太守之位,這樣的規格稍有逾矩。不過婚姻大事,從古至今,都是如此,鄭玄將這種現象解釋爲"攝盛",意思是在婚禮這種特殊的場合,可以允許稍有越位的行爲,沒人會真的去追究。

    所有的車輪刷白轂,車身罩白紗,新人下車後,只見顧允戴爵弁,穿玄服,着纁裳,赤履,佩玉,佩刀,端的是俊美無雙,只可惜脣角青腫,眉梢烏黑,略微影響了觀瞻。

    方斯年好奇道:“這是怎麼了?揚州竟然還有人敢欺辱顧太守嗎?”

    徐佑笑道:“這不是欺辱,這是所謂的‘謔郎’!”

    “謔郎?”

    “成婚一事,向來繁瑣。在典制規定的三書六禮之外,還有許多約定俗成的規矩。比如謔郎,新婿迎親登門,婦家的親賓女子聚集門後,皆手持竹棍來杖打新婿爲戲樂,還有人因此被打死的……”

    “啊?”紇奚醜奴驚的捂住了嘴,可愛的碧眼透着恐懼,道:“這麼殘忍?成婚難道不是喜事嗎?爲何要杖打新婿呢?”

    冬至抱住她,臉帶不屑的道:“喜事?那可未必!嫁得如意郎君,夫婦恩愛,那是喜。怕只怕所託非人,終日以淚洗面,何喜之有?婦家以杖戲新婿,無非是給他一個下馬威,告訴他女子也有依仗,免得嫁到郎家後受氣受辱受欺!但這只是隔靴搔癢,於事無補,回到郎家,庭院深深,就算真受了氣,除了默默忍受,又能如何?”

    冬至在男女之事上的取向一直是個問題,所以對婚姻嫁娶很是牴觸。徐佑嘆道:“春秋時的婚娶,嫁女之家,三日不熄燭,思相離也;娶歸之家,三日不舉樂,思嗣親也。場面莊重內斂,賓客彬彬有禮,唯恐舉止不當,貽笑大方。而東漢之後,嫁娶之夕,男女無別,先戲新婿,再戲新婦,新婿有杖死的,新婦有不堪羞辱自盡的,各類醜事,史不絕書,確實鬧的太過了!”

    民族文化有很多菁華,卻也有很多糟粕,直至後世,婚鬧仍舊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究其根源,就是魏晉南北朝時風氣大開,禮法崩壞造成的惡果。

    不過,顧允僅僅鼻青臉腫,看來是婦家的女郎們手下留情了。可見長得帥,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會佔便宜。

    陸未央穿一襲絲絹白裙,並紫結纓,頭上戴着蔽髻,也就是假髮,插上金翠花鈿,眉成青黛,脣爲點絳,整個人看上去就跟後世結婚時流行的白色婚紗差不多。這也是此時的婚服特色,稱爲“白衣婚嫁”,從牛車裝點到新娘服飾,幾乎一身全白。這種婚俗主要是受到玄學昌盛的影響,時人講究以無爲本,返璞歸真,因而白衣婚嫁開始大行其道。

    徐佑心想,流行這玩意果然是個輪迴,多少年後,年輕人都以西方白色婚紗爲時尚,卻不知道千百年前,這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套路了。

    陸未央手拿卻扇,遮住了臉,瞧不太真切,可身材姣好,體態流芳,應該是個美人。剛入院門,立刻有人手捧花鬥,將穀物、豆子、銅錢、彩果、草節等望門而撒,小孩童們歡呼着爭相搶奪,加上圍觀人羣的山呼海嘯,氣氛登時熱烈了起來。

    從院門到正堂,地上鋪着厚厚的氈,到了宋代才換成了席,這是取新婦腳不落地的吉祥之意。在儐相二人的帶領下,顧允和陸未央緩步走到正堂前面,早有小廝擺好了香案,案後是顧氏的祖宗神位,隨着儐相的喊聲,燃燭、焚香、奏樂,行跪拜禮後起身邁入房內。然後是拜天地高堂等各種流程,等到最後,是夫妻交拜。

    夫妻交拜起源於魏中後期,延綿至楚,還沒有形成定論。總有人覺得女子地位低下,沒資格和男子交拜,所以引起不少的爭議,有人願意就交拜,有人不願意那就不交拜。

    按照儐相的指引,顧允站西,陸未央站東,由女子先跪後起,男子後跪先起。“跪!”儐相高聲喊道。

    陸未央盈盈下跪。

    “叩首!”

    螓首低垂,雙手交疊伏地。

    “跪!”

    顧允撩起袍擺,正要下跪,圍觀的人羣中突然有人喊道:“拜不得!”

    果然有人搗亂!

    儐相的存在,有很大原因就是應對這樣的突發情況,其中之一發問道:“爲何拜不得?”

    “顧太守官居四品,位高權重,陸氏女雖出自門閥,可畢竟是女子之身,何德何能與顧太守平等而拜呢?”

    “婚禮及成,夫婦同心,雖女卑而男尊,卻無礙大體。今日拜,拜舉案齊眉,拜相敬如賓,拜琴瑟和諧,何來拜不得?”

    “婦人,伏於人也!男以女爲室,女以男爲家,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父者子之天,夫者妻之天,天若與地平,這世上不早就大亂了嗎?”

    “這……”

    儐相無以爲對,衆人紛紛起鬨,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大,齊呼道:“拜不得,拜不得!”

    眼看陷入僵局,儐相只好對顧允說道:“前年越州刺史李渾娶顏氏,同樣因賓客阻礙,李渾欲拜而未拜,郎君可自行斟酌。”

    顧允內心深處對這些並不在意,拜也可,不拜也可,只是爲了表示對新婦的敬愛和對陸氏的尊重,這一拜還是要的。只是數百人在側,拜也要找到足夠駁斥對方的理由,他是新人,不便出面,目光略一搜尋,看到人羣裏的徐佑,眉角微微上挑,其意不言而明。

    徐佑翻了個白眼,無奈上前三步,抱拳團團作揖,笑道:“《釋名》曰:夫妻,匹敵之意!鄭玄注《禮記》又說:齊,共牢而食,同尊卑也!婦與郎齊,故名爲妻,何來尊卑上下之別?《周易》還說:家人,女正位於內,男正位於外,男女正,天地之大義。若今日新婦拜,而太守不拜……”他故意歪曲“正”字的含義,指着顧允和陸未央此時的身高起伏,道:“諸君請看,豈不是女正而男不正,歪歪扭扭,美乎哉?”

    衆人大笑,再次齊呼道:“不美矣!”

    徐佑躬身後退。

    儐相趁機大喊:“跪!”

    “叩首!”

    “禮成!”

    “入洞房!”

    新人入洞房之後,還要行同牢之禮,再飲合巹之酒,仍有一套複雜的儀式。不過那些都是閨房祕事,跟賓客們無關,大家各回其座,興致勃勃的議論方纔的事,只等開席後大快朵頤。徐佑心中仍舊有些不安,沒有讓冬至三人分開,跟着他齊齊回了房舍。張桐冒着被大兄訓斥的風險湊了過來,對徐佑道:“微之,要不是你好辯才,今日飛卿落了陸未央的顏面,人家女郎盛怒之下,恐怕他連洞房都洞不成了!”

    徐佑噗嗤笑道:“你啊,敢背後議論顧太守的不是,當心你的舌頭!”

    張桐嘿了一聲,道:“我這舌頭留着無用,飛卿願意拿去就拿去,反正有微之的舌頭在,終究我們吃不了虧!”

    說笑時顧昔從外面回來,張桐識趣的離開,顧昔走到徐佑身邊坐下,低聲道:“棨牌驗過了,底部鑲嵌着蕭氏獨有的青玉,雕工絕妙,有些年頭了,不是新仿的。也有人從蘭陵來,雖不認得蕭靈,可證實蕭氏確實有這個人,並且他的身旁還有兩名侍從,提起蘭陵本地及蕭氏的事言之鑿鑿,絕非假冒,微之大可放心。”

    “他易容了……雙玉知道麼?”

    顧昔笑了起來,道:“蕭靈說了,出門在外,爲了避免麻煩,特意改了點妝容,適才見家主,已經自行洗掉了。其實容貌沒太大區別,僅僅略有不同,你也知道,蕭氏樹敵太多,門內子弟大都謹慎,也在情理當中……”

    “如此是我的不對,蕭靈怎麼還沒回來,我好當面致歉。”

    “家主留他在大堂同席……微之,我看那人不好相處,你還是別再招惹他爲上!”

    徐佑點點頭,眉頭越皺越緊,話鋒一轉,道:“雙玉,可否安排我和陸公私下裏見一面?千萬不要驚動任何人。”

    顧昔愕然半響,沒有問爲什麼,道:“可以!微之稍候!”

    顧昔匆匆離開,冬至問道:“小郎還是覺得不妥?蕭靈的棨牌是真,隨從也是真,關於易容的解釋也合情合理……”

    “未免太合情合理了些!”

    徐佑目光幽深,如海莫測。如果說之前還不能確定蕭靈有問題,那現在幾乎可以肯定,此人居心叵測,所謀必大。

    “棨牌是真,隨從是真,可誰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冬至身子微震,幾乎失色,道:“小郎的意思……是他殺了真的蕭靈,然後取得棨牌,並用手段控制住那兩個隨從……他,他想幹什麼?”

    “不管幹什麼,絕對不會是混喫混喝那麼簡單!”徐佑沉聲道:“清明,若蕭靈包藏禍心,你覺得他的計劃會從什麼地方開始?”

    “那要看他的禍心有多大……”

    “譬如,將今日參加婚禮的所有士族……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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