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載受了兩處刀傷,腿部的傷尤其嚴重,簡單捆紮後勉強止住了血,可無法正常行走,被蒼處帶着兩名部曲將其手腳綁在一根碗口粗的木棍上擡到了院子裏。

    沈氏的族人全都露出羞憤難當和兔死狐悲的表情,徐佑也有點側目,自楚國定鼎以來,鬥爭失敗的士族無非被族誅而已,很少被這樣當面折辱。蒼處是五溪蠻,可外粗內細,按照他們山裏的規矩來對待俘虜,八成是爲了討徐佑的歡心。

    徐佑未必歡心,但也不至於矯情的訓斥蒼處,他和沈氏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何對待敗軍之將,其實並不重要。

    沈遇之徹底絕望,痛罵道:“你昨日還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證,徐佑勇而無謀,敢來犯境,定要他折戟而歸。現在倒好,一日城破,連他孃的轉移的時間都沒有,老老幼幼,盡成苦囚。你這個一軍之主被綁成案板上的豬,簡直丟盡了沈氏的顏面。怪不得這麼多年從來不得你父親的喜愛,若是興兒在此,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沈載被蒼處綁成這樣的姿勢,早就存了死志,神色漠然的道:“叔父,死則死矣,你埋怨又有何用?”說完目視徐佑,輕蔑的吐了口吐沫,道:“你勝了,要殺則殺,沈氏的子弟,骨頭比你的刀還硬,不要妄想會有人向你搖尾乞憐。”

    “是嗎?”徐佑拍了拍手,笑道:“誰肯罵沈穆之一句亂臣賊子,我這就免了他的死罪!”

    跪着的沈氏族人面面相覷,並沒人願意做這個出頭鳥。徐佑緩步來回,道:“我知道你們的心思,一來呢,怕沈穆之以後報復;二來呢,怕我說話不算。關於第一條,你們其實大可放心,今天在這個院子裏的人只要不罵沈穆之的都要死,是不是你罵的,沒人會知道;而第二條,我只能說信不信由你,機會只此一次,好好想想,是你的命重要,還是你對沈穆之的忠心重要?”

    沈遇之的心口猛的跳動起來,他年歲最大,可越老越是怕死,如果罵那個狗屁不如的兄長可以活命的話,對他來說毫無壓力,怕只怕徐佑言而無信,罵也罵了,結果還是要死。

    “好,都很有骨氣。”

    徐佑從蒼處的腰間拔出宿鐵刀,刀尖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滋啦聲,每經過一人,都嚇得對方趕緊低頭,渾身顫抖如篩糠,甚至還有個年輕人尿了褲子。

    腳步停在沈遇之跟前,老兒強撐着那口氣不敢泄,道:“我不信……你,你敢殺我?徐佑,留着我,萬一你敗了,還有個本錢和我大兄談談條件……”

    徐佑哂笑道:“你若是值錢,早該去金陵享福了!”然後直接一刀砍斷了沈遇之的脖子,頭顱咕溜溜的滾出好遠,鮮血濺的遍地都是。

    衆人大驚,繼而嚎啕者有之、尖叫者有之、試圖逃跑者有之,反正亂了套,守衛一刀一個,凡是掙扎着亂動的人全部砍了頭,剩下的瑟瑟發抖,拼命往人羣中間擠,無人再敢作聲。

    彷彿戳破的氣球,剛纔還鋪滿了整個院子的黑壓壓的人羣,這會變成了縮緊的一小團,周邊躺着十一具屍體,讓他們清醒的認識到當前的處境。

    徐佑站在血泊裏,問道:“想好了嗎?誰要站出來罵沈穆之是亂臣賊子,立刻就可以到別的院子去,衣食不缺,更不必人頭落地!”

    “我,我說,我說!”

    一個三十多歲的俊朗男子從人羣中連滾帶爬的出來,哭喊道:“沈穆之是亂臣賊子,是無恥奸賊,是禽獸,是狗老革……”

    徐佑笑道:“好,很好!來人,帶他下去,賞口飯喫!”

    那男子頓時軟癱地上,鼻涕一把淚一把,求生的欲 望戰勝了其他所有的東西,什麼尊嚴,什麼名姓,什麼將來,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他必須活着。

    何濡冷眼旁觀,知道這個人已經被徹底摧毀了意志,這會別說罵幾句沈穆之,就是讓他做只狗也心甘情願。

    有人開了頭,從衆心理最是可怕,立刻又有個婦人跪行而出,她懷裏還抱着個兩三歲的女嬰,黑的純淨的眸子好奇的東瞅西望,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婦人剛準備開罵,徐佑搖了搖手指,道:“機會只有一次!現在你想活命,必須親手殺了沈氏一人……”

    婦人驚呆當場,臉色蒼白如紙,她望着徐佑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似乎難以置信世上竟然有這樣玩弄人心的魔鬼。

    女嬰好似感覺到了什麼,撇着小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婦人嚇的半死,緊緊捂住她嘴,撲通跪地,砰砰砰的磕了幾個頭,生怕下一刻就有刀子砍過來。正在這時,人羣裏突然站起一個十幾歲的瘦弱少年,鼓起勇氣直視着徐佑,道:“我來!”

    徐佑點了點頭,蒼處掏出寒光閃閃的短匕,割斷了他的繩索,把刀遞過去。瘦弱少年接過刀,毫不遲疑的捅進了旁邊一箇中年男子的胸口,輪廓還不明顯的臉蛋透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變 態的興奮和快意,道:“善之叔父,以前闖入我家,當着我和妹妹的面辱我母親的時候,可想過會有今日麼?”

    沈善之是側室所出,和沈穆之這一房算不得親近,但沈穆之要做家主,就得擺出公正無私的嘴臉,所有兄弟姊妹一視同仁,給了沈善之該有的財富和地位。只是這個人白叫了“善”字,生性最愛胡搞,連自家人也不放過,竟看上了寡居的侄媳婦,也就是少年的母親,尋個無人的良機,用強要了她的身子。

    開始還悄悄然,後來肆無忌憚的當着孩子的面照樣欺凌,最可恥的是,連少年那個年方十一歲的妹妹也不放過,玩弄之後大出血而死,卻對外宣稱得了癘風的疫病,扔到野外挖坑埋了。他母親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上吊自縊。這樣的禽獸事,門閥世族內多不勝數,所以無人過問,少年敢怒不敢言,甚至連報仇的念頭都不敢有,他想活着,就只能忍受這一切。

    直到今日,徐佑給了他報仇的希望,看着沈善之痛苦的斷了氣,流着淚道:“母親,妹妹,我終於給你報仇了!”

    徐佑看着他,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跪地,扔了刀,道:“小人叫沈辭!”

    “蒼處,帶他下去,換身衣服,好生照料!”

    沈辭離開了院子,不少人起了同樣的心思,哪怕是一姓的族人,照樣有仇有怨,藉着這個機會,既報了仇,又能活命,何樂而不爲?

    “我,我也可以……”

    “該我了,將軍,我先站出來的!”

    “將軍,我可以殺兩個,兩個啊……”

    徐佑皺了皺眉頭,爭先恐後的這三人被守衛揮刀砍了腦袋,他輕輕噓聲,道:“機會只有一次!你們剛纔沒有抓住,那就沒辦法了!來人,押他們下去,今夜子時,扔到城外的河裏去餵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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