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涼幽遠的號角聲在黑暗中突兀地響起,恰似一道霹靂炸響在衆將士心底。
“北蠻騎兵……”
有人循着號角聲望向了南方,隨即便驚呼了起來。
火光陸續亮起,星星點點,很快便連成了一條朦朧的線。
那條朦朧的線正在緩緩地靠近,慢慢地變得明亮起來!
“狗日的,東邊也有北蠻人……”
“北邊也有火光!他孃的,我們被包圍了!”
聽着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望着三條正在緩慢靠近的亮線,李汗青只覺如墜冰窟……完球了!
雪花依舊在紛紛揚揚地飄落,三條明亮的連成了一個方圓數裏的大口袋,袋口朝西,而那袋子正在一點點地收縮着。
“滅火!準備突圍……”
正在慢慢縮小的口袋中央,一聲聲疾呼響徹夜空,“準備突圍……”
可是,要向哪邊突圍?
向西?
北蠻人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又豈會沒有後手?
姚仲義在天人交戰。
他們會在西面佈下什麼樣的陷阱呢?
繮緊握,刀出鞘,衆將士在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姚都尉的決斷——到底向何方突圍!
圍三闕一,即使最普通的士卒也知道這種戰術,所以沒有人敢貿然向西突圍。
“向東……突圍!”
姚都尉也不敢,所以他選擇了向東突圍,向東突圍,靠近中軍,他覺得這樣纔能有一線生機。
事到如今,左軍已經全線潰敗,唯有中軍才能抵擋住北蠻數十萬鐵騎。
“向東突圍……向東突圍……”
疾呼聲如炸雷般響起,此起彼伏,衆將士紛紛調轉馬頭,策馬衝向了東面那條明亮的線。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馬蹄聲漸疾,最終匯成了一道奔雷,“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四千多鐵騎匯成了一個巨大的鐵錐,瘋狂地撞向了東面那條越來越粗壯明亮的線。
兩裏……一里……兩百步……一百五十步……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破空聲陡然響起,箭雨如亂蝗鋪天蓋地而來,那條亮線都爲之一黯。
“啊……啊……啊……啊……”
“希津津……希津津……”
慘嚎聲不斷響起,戰馬不斷栽倒,衝勢爲之一滯,但活着的人卻不敢有絲毫停頓。
衝出去!
衝出去,纔會有活路!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箭雨襲來,一波接一波,收割着大黎驍騎的生命,但衝鋒依舊在繼續。
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
藉着北蠻人的火光,衝在最前面的將士已經能看清北蠻人的隊伍了。
“嘩啦……嘩啦……”
可是,就在這時,擋在前面的北蠻鐵騎突然如潮水般向兩邊退去了。
呃……
衝在最前面的將士們看得清楚,北蠻人的防線只有一層,雖然是一人雙騎!
看來,北蠻人根本就沒想過要在這裏拼死擋住我們啊!
“咻咻咻……咻咻咻……”
是一種新的戰陣!
有經驗老道的將領頓時就反應過來了,連忙帶着隊伍繼續向前狂奔,不敢稍停。
“韓百里,”
西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燈火通明瞭,下午那個阻止韓百里自戕的北蠻將領駐馬立於一個小山包上,笑呵呵地望着山下不斷變幻着形狀的三道亮線,頗爲自得,“我家先生改良的三才陣如何?三千鐵騎……足可當萬!”
山腳下,東面的亮線迅速向兩邊分開,化作南、北兩條亮線,北面和南面的亮線在西面合二爲一,迅速向東推進……一個新的口袋陣已經再次成型。
“李無咎之才無可挑剔。”
韓百里駐馬立於那北蠻將領身側,緊緊地盯着山下的三道亮線,神色陰沉,“但是,有才無德之人,終究上不得檯面!”
“有才無德?”
那北蠻將領一愣,扭頭望向了韓百里,滿臉冷笑,“何謂德?如大黎皇帝那般暴戾恣睢之人便叫有德?如你等助紂爲虐之大黎臣子便算有德?”
“你……”
韓百里一滯,一張老臉頓時漲得通紅。
“韓百里!”
那北蠻將領神色一肅,“本帥知道你已將生死看淡,但是,你須知這世間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聞言,韓百里臉色一白,不再言語。
“當然,”
見狀,那北蠻將領呵呵一笑,又回頭望向了山下漸漸遠去的火光,“你麾下那羣殘兵敗將很快就能體會到那種滋味了!”
可是,有什麼滋味會比死還難受?
以前,李汗青從未體會過,也難以想象。
可是,在被北蠻騎兵如趕羊羣般趕了整整一夜、在無時無刻不被死亡威脅着策馬狂奔了整整一夜之後,絕望的情緒已經開始在心底蔓延,他終於體會到比死還要難受的滋味了。
有時候,他真恨不得調轉頭去和那些如尾巴一樣吊在身後的北蠻人拼了,一死百了。
可是,只要一回頭就會被亂箭射成刺蝟,根本就近不了北蠻人的身。
“啊……啊……”
不時有淒厲的慘嚎聲在身後響起,好似奪命的更鼓,一聲聲敲打在李汗青的心頭,讓他不敢有絲毫鬆懈。
“駕……駕……”
李汗青唯有拼命地摧動胯下的戰馬,繼續亡命狂奔。
“呼哧……呼哧……”
可是,胯下的戰馬已經撒腿狂奔了大半夜,也已是強弩之末了。
他孃的,再這麼跑下去,遲早得馬死人亡啊!
李汗青不禁有些絕望了。
在身後緊追不捨的北蠻鐵騎可是一人兩騎啊,自己這些人跑死胯下的戰馬可就只能甩自己的兩條火腿了!
“大黎驍騎……”
突然,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隊伍的最前方響了起來,“前隊向兩翼分開……戰馬調頭……弓上弦……準備迎敵!”
“大黎驍騎!”
隨即,疾呼聲此起彼伏,“前隊向兩翼分開……戰馬調頭……弓上弦……準備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