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三個月,隨軍丁壯不僅支撐起了百萬大軍的後勤補給,還在東西長五千多裏、南北寬一千二百餘里的佔領區內建起了二十餘座城池,讓整個攻勢真正做到了步步爲營,其勞不可謂不苦,其功不可謂不高。
但是,這二十多座城池並不是都建在各路大軍的補給線上,就比如這鐵木城。
鐵木城地處木犁城和黑鐵城中間位置,方圓不過兩三裏,城中僅有三百步卒和一百輕騎駐紮,平日裏巡邏警戒、傳遞軍情,在大軍調動時也爲路過此地的軍隊提供食宿,與其說是城,不如說是個大的補給站。
昨天黃昏,出城巡邏的將士正好遇到了左驍衛一衆殘兵,便將他們帶回了城中。
在瞭解了左路軍的戰況後,城中守將連忙派人趕往黑鐵城向上官彙報軍情,指望着能儘快得到撤退命令,卻不曾想到,天剛亮,北蠻鐵騎便已殺到了城外!
面對鋪天蓋地如黑雲壓頂般的箭雨,城中衆將士怎能不驚怒交加?
一來就衝鋒,一來就是萬箭齊發……
李汗青也覺得北蠻鐵騎此舉太過囂張了!
可是,當他跟着隊伍匆匆趕到北門時,才明白什麼了什麼是真正的囂張!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萬馬奔騰,蹄聲如雷,北蠻鐵騎竟然已如潮水般滾滾向東狂奔去了。
這纔是真正的囂張啊!
貌似,他們的意思就是:老子們趕時間,沒功夫浪費在對付這麼座小城上!
當然,只是貌似!
可是,不管他們是不是這個意思,城內衆將士都鬆了口氣。
當然,只是暫時!
“都尉大人……”
鐵木城的守將是個有些儒雅氣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削,一身甲冑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大了,而且看樣子品階不高,一件姚仲義趕來,連忙上前抱拳施禮,神色也有些慌張,“爲今之計……下官該如何是好啊?”
“伯言兄……”
姚仲義一怔,無奈苦笑,“你纔是鐵木城主將……此事自當由你決斷!”
姚仲義心中着實無奈,先帝在位三十餘年未動刀兵,就算是他已經從軍二十年,如今貴爲正四品驍騎都尉,由在中央六軍十二衛府之一的左驍衛供職,在此之前也未曾親歷過戰爭啊!
更何況,昨日一戰一敗塗地,所部三千驍騎十不存一,他又如何敢替這夏伯言決斷?
“這……”
夏伯言滿臉糾結,聲音苦澀,“北蠻鐵騎已到,想必後續大軍很快便會跟來,鐵木城城小簡陋,僅憑我部四百將士據城死守,與螳臂當車無異啊!可是……若無軍令便擅自棄城……”
說着,夏伯言一聲輕嘆,擡頭望向了東北方,“如今,北蠻鐵騎正朝東面去,即便下官派去黑鐵城的人能將左路軍的戰況彙報給大將軍,怕是也難再把軍令送回來呀!”
剛剛過去的北蠻鐵騎少說也有萬餘,夏伯言派去黑水城送信的士卒多半是回不來了!
守,是螳臂當車,必然城毀人亡!
撤,是畏敵棄城,怕也難逃死罪!
進退兩難,難以抉擇!
“伯言兄!”
沉默良久,姚仲義突然一咬牙,“此番,我等多蒙貴部相助,自當與貴部共進退!請你早做決斷,無論是撤是守……我等絕不相棄!”
“呃……”
夏伯言一怔,神色變幻不定,最終還是神色一堅,“既爲大黎臣子,自當爲大黎城池而死,請與都尉大人共守鐵木城!”
“夏伯言!”
夏伯言話音剛落,便是一聲怒喝響起,身後的人羣裏大步流星地走出一人來,來人不過二十來歲年紀,身材精瘦,白面無鬚,穿着一身甲冑也難掩文弱之氣,不過,一開口卻是咄咄逼人,“共守鐵木城?你拿什麼守?就憑這三百步卒、一百輕騎外加幾十號殘兵,你能守多久?一刻、一個時辰、還是一天?”
說着,那人擡手一指周圍衆將士,“你給老子看清楚了!他們都是你的兄弟……都是離妻別子、背井離鄉地跟着你從義陽府出來的兄弟……你怎能兩眼一閉就帶着他們往死路上衝?”
“呃……”
夏伯言神色一滯,滿臉苦澀,“何畏……事已至此,本官還能怎麼辦?”
“撤!”
何畏大手一揮,神情篤定,“焚燬輜重,立刻向大興城撤!”
說着,何謂頓了頓,擡手一指土木夯制的低矮城牆,“如今這鐵木……外不能拒強敵,內不能屏友軍,你守它何用?”
一時間,夏伯言被問得無言以對,只得扭頭望向了姚仲義。
“呃……”
姚仲義見夏伯言望向了自己,稍一猶豫,輕輕地點了點頭,“這位兄弟言之有理,此城……不守也罷!”
“撤!”
見姚仲義也這麼說,夏伯言不再猶豫,“焚燬輜重,立即向鎮遠城撤退!”
“是……”
聞言,衆將士都鬆了一口氣,連忙高聲允諾。
於整個戰局而言,他們或生或死都無關緊要。
但,於他們自己而言,生或死便是天大的事!
如今不用爲這鐵木城殉葬了,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撤退命令既下,衆將士精神抖擻,迅速收拾行囊,焚燬輜重……匆匆出城,直奔西南方向的大興城去了。
漸行漸遠,回頭望去,已經望不見鐵木城的濃煙了,李汗青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如今的左驍衛已是一支殘軍,並沒有守城之責,爲了一座鐵木城拼死拼活……沒必要,更沒意義!
李汗青暗自哂笑一聲,牽着戰馬,加快了腳步。
五百來人只有兩百餘匹戰馬,所以,除了負責警戒的將士和傷員可以乘馬,其他人都得步行,多出來的戰馬全部用來馱運一些必須的物資了。
李汗青也不是傷員,也沒執行警戒任務,於是只能步行了。
雪後初晴,道路溼滑,一行五百多人馬一路向東南方向急趕,舉目四望,盡是白雪皚皚的草原,無邊無際,不禁讓人有種前路漫漫疑無止的沉重感。
“這得走到什麼時候去啊?”
一路急趕,直到正午時分約莫才走了三十多裏地,已經有人開始叫起苦來,“老子腿都快走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