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曾經的學生,這張臉她太過熟悉。
只是,那藍色的眼睛,卻和記憶中有着些許的不同。
記憶裏的艾塞里亞永遠保持着風輕雲淡的高傲樣子,像是仙人,什麼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就連身爲學生的許清芷,也只能得到毫無情緒的眼神。
只有她在深一步發掘天賦,或者在音樂上有更好的表現時,艾塞里亞那宛若死人的眼睛裏纔會有一點滿意的情緒。
這雙眼睛,許清芷自以爲看過無數遍,可是這個時候,她竟然在裏面看到了自己從未看過的感情。
那過於澄澈、如同海水的眸子裏,似乎閃爍着驚疑和欣喜的光芒,只是在看到她的臉後,迅速黯淡了下去。
艾塞里亞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
“您怎麼在這裏?”許清芷下意識開口,不過她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
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艾塞里亞的學生了,根本沒有資格這麼問他。
“抱歉。”她低聲道,“是我冒犯了。”
艾塞里亞沒有說話,只落下一片詭異的寂靜。許清芷只覺得背後起雞皮疙瘩,只能硬着頭皮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終於,男人開口了,“只是認錯了人。”
認錯?
她眨了眨眼,頗爲奇怪。
先不說有人的背影會和自己相似……更奇怪的是,竟然有人能讓艾塞里亞露出那樣的神情。
“是這樣嗎?”許清芷道,“那不好意思,讓您失望了。”
“是很失望。”
毫不客氣的話語。
讓女人一陣語塞。
同時,也有酸澀蔓延。
“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她低頭說道,接着僵硬地轉過身子。
誰知,身後的艾塞里亞竟是再次出聲:“等等。”
她驚異回頭。
“我現在才發現,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有點相似。”
艾塞里亞說道,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緊緊地盯着許清芷。
那深入人心的雙眸,似乎能將人看穿了。
“是……是嗎?”許清芷的嘴角頗爲僵硬,“那我是否能問,那個人是誰呢?”
“是我喜歡的一個人。”艾塞里亞沒有猶豫地開口,接着,他眼裏的目光更爲篤定,“不,是我最喜歡的人。”
“她是我的繆斯。”
這個時候,許清芷終於知道,他把自己當做誰了。
他恐怕看到背影后,誤以爲自己是阿止。
卻殊不知,許清芷和阿止,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一瞬間,許清芷以爲自己暴露了。
只是很快艾塞里亞就說到:“可惜,你不是她。”
“她是能給我帶來希望和靈魂的繆斯,而不是失去了藝術價值的……一無是處的貨色。”
艾塞里亞在深深地看了許清芷一眼後,這般說道。
而那記眼神,許清芷卻看懂了。
那是看待毫無價值的貨物的眼神。
似乎在表明,現在的許清芷在他眼裏,不過是個失去價值的東西。
她緩緩地深吸了一氣,只是舌尖揚起了苦澀。
有時候,她甚至有種衝動,衝上去告訴那羣人,我就是阿止,許清芷和阿止是一個人。
她意識到,她沒有那個膽子,事實暴露後承擔代價的勇氣。
戴上面具,她是讓無數男人爲她傾倒的阿止。
脫下面具,她卻是讓無數人厭惡的許清芷。
天差地別。
可笑得讓她不自覺地揚起了脣角。
許清芷只覺得自己的指尖有些發冷,這個時候,她應該是極爲心灰意冷的,甚至掙扎着想要躲避艾塞里亞看待廢物的目光。
可是一股莫名其妙的衝勁讓她擡起了腦袋,在與男人對視後,紅脣揚起了一抹驕傲的弧度:
“是嗎?”
她的音色清亮。
“雖然不知道是哪位人物能讓您這般動心,能夠獲得您這樣的讚美,想必的確是個優秀的女人。”
“不過有一點,我想要反駁您。”
她說。
“的確,您是我曾經的老師,我應該尊重您,甚至我也一直很欽佩您的能力和審美。但是,也因爲您的無情,讓我意識到一件事情。”
“或許,您是赫赫有名的艾塞里亞大師,能決定很多事情,但是很遺憾,你依舊無法決定一個人的價值。”
女人擡起雙眼,濃密的眼睫顫了顫,琥珀色眸子明亮。
“所以,就算我失去了所謂的藝術價值,我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存在。”
“至少,我不會承認。”
心口像是被尖銳的東西刺入,那是鑽心的疼痛。
可是,她還是忍住了。
她絕對不會承認,絕對不會認輸。
即便這個人,是她曾經的老師。
“抱歉,可能我的一番話打擾了您的興致。不過不管您怎麼說,我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她莞爾一笑後,側過肩膀,“再見,艾塞里亞先生。”
不再是老師了。
女人曼妙的身影逐漸在西餐廳裏消失了,當艾塞里亞回過神來時,只剩下一排排桌椅,還有幾個陸陸續續走過的人。
他的手不自覺地落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他突然意識到,就在剛纔,他的心竟然猛地跳動了一下。
不是爲了阿止,而是爲了一個被自己拋棄的許清芷。
他剛纔準備離開後,無意間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欣喜若狂地以爲自己遇到了自己的繆斯,結果衝上去看到那張臉後,才知道自己看錯了。
可是,那一剎那,他真的將阿止和許清芷重疊了。
他一直以爲,阿止是自己唯一的繆斯,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所有人都無法和她比擬。
可偏偏,方纔許清芷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甚至是眉眼間微動的每一個表情,都讓他的心靈受到了撞擊。
甚至讓他恍然。
原來他的學生,是這個樣子嗎?
那個教導了幾年的少女,除了音樂天賦沒有任何閃光點的人,是這個模樣嗎?
不,不……
艾塞里亞精緻的薄脣抿了抿。
他的繆斯是無法取代的,就算是曾經的音樂天才也不能和她比較。
況且,那個許清芷不過是被自己否認過的垃圾。
所以,一切都是錯覺罷了。
一定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