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一陣翻滾。
然後,人們聽到了一聲嘎嘣脆的響聲,像一塊玉掉在地上,清脆,明亮……
齊鶩飛原本已經把符捏在手裏,咒語都已經到了喉頭,只要行瘟使者一撲過來,他就把符丟出去。
但是聽到了這聲脆響,他知道不需要了。
他把符收起來,一屁股坐到地上。
剛纔那一劍,耗盡了他的力量,實在堅持不住了。
他看見潘子墨和他一樣,也坐到了地上。
二人相視一笑。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雖然從齊鶩飛射出第一劍開始到現在,只不過一瞬間,但這中間的過程極其驚險複雜。每一個人都盡力了,包括法舟和給法舟渡法力的幾位。
除了平頭哥有些好奇而不知所措的貼着洞壁立起前爪,站在衆人身後外,沒有人還能輕鬆地站起來。
範無咎大口的喘着氣,握着打神鞭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行瘟使者就躺在地上。
黑霧很快散盡,齊鶩飛終於看見了他的真身。
他看上去並不是想象中的魔鬼模樣,穿着一身青色稠衫,體態不肥不瘦,面容白皙,長長的頭髮分向兩邊,倒有幾分不俗的氣質。
範無咎用打神鞭的鞭梢去撥行瘟使者的頭髮。
“老範,小心點!”齊鶩飛說。
頭髮撥開,露出裏面已經碎裂的腦殼,輕輕一碰,半個腦袋就散成了碎片。
腦子裏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像一個碗。
“擦,這傢伙沒腦子的嗎?”範無咎驚問道。
“他是天仙,腦子早就玉化了。所謂血化白膏,瓊漿玉液就是了。”潘子墨說。
“那他怎麼思考?”
“元神。”
“原來師父說的是這個意思啊!”範無咎嘀咕着。
“你師父說什麼了?”齊鶩飛對範無咎那位神祕的師父很感興趣。
範無咎說:“師父說,天仙都是沒腦子的。我一直以爲他只是在說天仙笨,沒想到天仙真是沒腦子的。”
齊鶩飛以前也不知道這些,想起來覺得有趣,就看向潘子墨,這裏只有他最接近天仙了。
“這樣看着我幹嘛?”潘子墨問道。
齊鶩飛撇撇嘴,把目光挪開。
範無咎卻不管,問道:“你是半步天仙,你腦子是不是壞了一半?”
潘子墨愣了一會兒,說:“差不多吧。”
見潘子墨沒有生氣,人們便也輕鬆起來,紛紛露出了笑容。
貼着牆壁站着的平頭哥也呲開牙,莫名其妙地笑起來。
齊鶩飛卻笑不出來,看着地上行瘟使者的屍體,緊緊的皺着眉頭。
“師兄,你在想什麼?”小青問道。
“你們不覺得,太簡單了嗎?”齊鶩飛說。
“什麼太簡單了?”
“打敗行瘟使者。”
人們沉默起來,仔細回憶剛纔的過程。
“是好像挺簡單的。”範無咎說。
“哪有?”小青反駁道,“差一點就敗了好不好,我們這麼多人,都盡了全力呢!行瘟使者雖然是天仙,但被六道木仙人打傷了,又輕敵大意,師兄戰術安排得當,才贏的啊,怎麼就簡單了?”
潘子墨說:“我以爲必死之局,沒想到贏了,的確有些太輕鬆了。”
任春曉說:“你剛纔不是說兩成把握嗎,怎麼就必死之局了?”
潘子墨說:“那只是爲了鼓舞士氣,尋一線生機罷了。當然,我沒想到諸位身上帶着這麼多至寶。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位小師傅剛纔定住行瘟使者的是佛骨舍利吧?不知小師傅是哪位佛陀門下?”
“阿彌陀佛!”法舟雙手合十,“貧僧旃檀功德佛門下末徒。”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齊鶩飛。
我擦,旃檀功德佛,那不就是唐僧嘛!
這小和尚是唐僧的徒弟?太不可思議了!
齊鶩飛和法舟認識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想起當初第一次相見,法舟上盤絲嶺,說要找回師父留在黃花觀的一件東西,還肯以佛骨舍利交換,最終因齊鶩飛捨不得老黃狗而作罷。
“法舟師父,你真是唐僧的徒弟?”他問道。
法舟搖頭道:“非也非也。唐僧只有三個徒弟,就是陪他取經的三位。取經之後,唐玄奘歸東土,留在靈山的是旃檀功德佛,此相非彼相。我師是旃檀功德佛,不是唐僧。”
範無咎不解道:“這有什麼區別?”
法舟沒有回答。
潘子墨說:“身外化身,實相名相,各不相同。就如當年老君化身老子教化天下,但老子是老子,老君是老君,你不能說老子是老君,更不能說老君是老子。”
範無咎說:“那不還是一個人,爲什麼要分開?”
潘子墨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起源於一,包括你我,但你是你,我是我,不能說你是一,我是一。”
範無咎說:“照這麼說,老君是老君,老子是老子,老君在兜率宮,那麼老子去哪兒了?爲什麼現在只剩下一個老君,而不見老子?”
潘子墨說:“老君天生而聖,老子則不然,他入人間,既爲凡人,由凡人而經歷修行入聖,入聖之後,老子就又稱了老君。你我也一樣,若將來有一天真的得道而還道,就都成了一。那時你便是一,我也是一。你就是我,我也是你。”
法舟補充道:“道即如此,佛亦如是。未成佛前,你我皆不同,成佛後,佛便是你,你便是佛。佛即是一,無分此佛與彼佛。”
“照這麼說,靈山只有一個佛?”
“也可以這麼說。”
“那我問你,既然只有一個佛,那你怎麼又哪裏來的個什麼鳥功德佛?”範無咎覺得自己找到了法舟話裏的毛病,得意地問道。
法舟笑道:“佛即果,而顯現不同。世間數如恆河之沙,一沙一世界,一世界一佛。千千萬萬沙,就有千千萬萬佛。而千千萬萬佛又無非一佛,即佛即果。所謂三十五佛,乃三十五種修行法門,旃檀功德佛乃其中之一。我修的就是這個法門,也必將持此功德而成佛。即成佛後,即歸一,無分千千萬萬,千千萬萬者皆是我。”
範無咎摸了摸頭:“好複雜,好複雜!”他看向圓覺,“嘿,大和尚,你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