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時刻,陸之暮大腦當機在原地,不知該作何解釋。

    當然——這也並不是一件想解釋就能解釋得通的事情。陸之暮順着男人禮貌性移開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嗯……一件寬大的白色浴袍裹覆,頭髮凌亂睡眼惺忪,薄被欲遮還羞的半掛在身上……怎麼看都不是一幅純潔的畫面。她腦子裏亂糟糟飛速擰巴着,幻想過了所有自己可能的職業和出現在這裏的理由來解釋自己和鹿禹稱之間純潔的革命情誼,可是她的老天爺爺,哪一個正經職業會這副模樣一大早出現在別人公司休息室裏?說出來怕是她自己都不會信哦……

    陸之暮的電話還舉在耳邊,那頭唐崇的聲音傳來,詢問她還在嗎,陸之暮趕緊回過神來,一面匆匆地對着對面的男人笑了一下,一面跟唐崇簡單交代幾句掛斷電話。

    這笑容看在別人眼裏就是另一種意味不明的意思了。

    張巖譯看着休息室沙發上的女人,臉上的表情和心情真的是一言難盡的,他的boss,那個被他奉爲神祇般不近女色不食煙火的世上奇男子,他變了……而且這個審美這個尺度……張巖譯:心情複雜,凝重。

    “那個……我……”

    陸之暮話剛出口,張巖譯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鹿禹稱像是沒發現空氣裏的詭異和尷尬一樣,一臉自然的對着他談工作:“小張,你去把齊女士的檔案和既往診療記錄整理出來,這裏不用整理,先交給我。”

    “好的。”

    張巖譯在這尷尬的氣氛裏站着腿和臉都有些酸,現在boss批准他離開,他馬上應了,轉身就走,但還是聽到了身後令人遐思萬千,對他而言卻是片片撕裂他男神人設的對話。

    “你的衣服呢?”

    “髒了……破掉了,在浴室……應該……沒法穿了……”

    “鞋?”

    “昨天太着急,好像,丟路上了……”

    噫!張巖譯迫不及待加快了腳步,將兩人的聲音連同剛剛那一幕甩到腦後,太可怕了太刺激了太難以接受了,他心目中男神的形象,全、崩、了。

    鹿禹稱忍着額頭突突跳動的神經,幾乎要暴跳而起,他看着踩着一次性拖鞋的女人和她臉上一臉無辜和誠懇,再三提醒自己要優雅冷靜矜持紳士:打人是犯法的殺人也是。

    陸之暮看着他好看的眉頭幾乎要擰到能夾死人,趕忙主動提出解決方案安撫他:“鹿先生,我……我這就叫我朋友來給我送……”

    “你朋友?”鹿禹稱無比懷疑的擰眉看她,好看的眼睛垂下來盯着她,有些恍悟地問,“你其實是商業間諜吧?是某家醫院還是診所派來拆臺搞垮我的?”

    陸之暮正準備低頭解鎖手機屏,聞言一頓,視線對上他的,眼神裏是真的無辜真的無奈:“我不是……我沒有……”

    “那你這是什麼餿主意?”鹿禹稱懷疑的看着她,幾乎像個被惹毛的大孩子一樣跳起來,“找你朋友光明正大來給你送衣服,然後你在這裏換好了光明正大走出去?”

    ……那不然,她爬着出去還是跳樓走?陸之暮下意識往飄窗那邊看了看,這裏雖然只是二樓,掉下去不至於摔死,但她突然從全市聞名的心理診所二樓跳下來……怎麼想,這樣才更加較轟動吧?

    有些難以置信的回頭,陸之暮一臉驚異地盯着鹿禹稱,心裏反反覆覆過了三次:她找錯人了吧她一定是找錯了人這樣的話。

    “鹿先生,那您看我是……”陸之暮臉上帶着儘量和善的笑,奢望這個傳說中的天才自己想明白“此路不通”,另一面也是覺得畢竟自己有求於人,姿態低都是應該的。

    那頭鹿禹稱根本沒耐性聽她說話,他修長的手指劃開手機屏,撥通電話,語速極快的交代:“Amy,你馬上去準備一套女人的衣服送到樓上休息室來,隨便什麼衣服……保潔阿姨的都可以……不對,最好是保潔阿姨的……什麼內衣?尺寸?隨便……”

    陸之暮聽得一臉黑線,她找錯人了吧真的找錯人了吧……

    鹿禹稱電話掛斷:“衣服送到,你穿上馬上就離開。”

    “……好。”

    幾乎是一秒都不願與她多待,鹿禹稱轉身就走,陸之暮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的袖邊,果然,一張鐵青的臉很快轉回到她的面前。

    他低頭看了看陸之暮扯着他袖子的手,又擡頭看她,話都不再願意說,直接用眼神質問她。

    “那個……我知道您很忙,怕您沒時間接電話。您直接把家

    裏地址給我就好,我晚上自己坐車過去。”陸之暮死死的扯着他的袖口,一口氣說完,然後面帶微笑地看着他。

    其實內心字斟句酌好久,把他的路幾乎堵死。

    “你、說、什、麼?”

    無視他語氣裏炸裂的火.藥味,陸之暮繼續微笑,清晰地複述:“我說,您直接把家裏地址給我就好,我直接坐車過去,以後也是,一定不會打擾您工作。當然啦,如果有鑰匙的話就更好了。”

    陸之暮裝作沒看到鹿禹稱堪稱驚爲天人的表情崩壞表演,微笑,繼續微笑微笑。

    兩人拉鋸了足有五分鐘,穿着職業工裝羣的美女接待出現在了門口:“鹿先生,您要的衣服。”

    “不是我!給她!”鹿禹稱終於一指一指地掰開了陸之暮的魔爪,幾乎是一面指着沙發上一臉無辜的陸之暮一面吼到。

    ——

    半個小時後。

    陸之暮穿着保潔阿姨的衣服出現在了半秋山的半山腰裏。

    警察的封鎖帶拉了幾乎大半片的樹林,半個上午過去了,現場仍舊在緊張的排查。

    陸之暮左右看着,終於在一邊發現了唐崇的身影,她快步地走了過去,剛準備越過封鎖帶同他講話,唐崇身邊的人倒是率先開了口攔她:“不好意思,這邊暫時封鎖了,無關人士不能進入。”

    陸之暮滿頭黑線,她這頭黑線一路從診所蔓延到這裏都沒有消下去過。沒有理會那人,她往前躍了一下擡手一巴掌拍在了唐崇厚實的肩頭:“警長,我。”

    唐崇正準備繼續跟身邊人講話,聞聲,這纔回過頭來,一臉驚異地盯了她十幾秒,纔有些難以置信的開口:“不是……之暮?”

    陸之暮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拉起封鎖帶探身進入,唐崇很自然地擡手幫她把封鎖帶拉高。

    “你這是?”似乎還是難以理解陸之暮這一身灰黑色的保潔服,唐崇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彷彿懷疑她表皮之下換了個人似的。

    陸之暮翻了個白眼,扯出個一臉絕望的笑,撒謊:“……體驗生活體驗生活,你知道的,找找靈感和真實感嘛。”

    唐崇被她逗樂了:“怎麼?你書裏還是劇裏的主角是個……保潔阿姨?”

    陸之暮轉過頭來看他,咧嘴笑,苦中作樂:“像嗎?不一定是阿姨嘛,不是也有漂亮的保潔姐姐之類麼……我就是裏面那個極其漂亮然後因爲美貌惹禍上身的。”嘴上說着,內心卻把腦回路奇特有仇必報小心眼子的鹿禹稱吊打了一百遍。

    “你呀。”唐崇笑得甚是無奈。

    “對了,剛剛我看着這好像還是個命案啊,來說說,有什麼詭異之處?”

    陸之暮和唐崇算是同學舊友,高中時候一起讀過兩年,關係不錯。唐崇在陸之暮剛來B市落腳的時候幫了她很多忙,兩個人相處這些年,倒是比同學情誼更深重了些。唐崇是B市公安局刑警隊大隊長,陸之暮寫懸疑小說以及進一些小成本懸疑片劇組謀生活,藉着職務之便,總向唐崇打聽一些疑案懸案當寫作素材,當然,即使除卻不能透露的機要和細節,這些來源於現實,最貼近死亡、犯罪和人性的故事,也足以震顫人心。再往後,有一些案子唐崇就會有意識的喊陸之暮到現場去考察學習,這倒是對她體驗實景幫助極大。

    唐崇帶着她慢慢走到封鎖區邊緣,二人找了兩顆相鄰的樹靠着,陸之暮看着唐崇習慣性的掏出煙夾着,準備點的時候又猶豫着垂下手去。

    “我沒事,你抽吧。”陸之暮趕忙開口。

    唐崇點了點頭,沒有點菸,眼神順着前方拉得很遠:“上個星期三的時候,所裏接到一個老太太的報案,說是她夢到有人殺人拋屍,就在半秋山後山上,兇手把屍體埋進了一個立了木碑的舊墳裏。八十多歲的老太太,所裏的同志送她回家,打聽到她有既往精神病史,這種無憑無據的事也就沒有當真。

    “今天早上,所裏接到報案,半秋山後山發現一具碎屍。昨天的暴雨沖走了墳頂的新土,進林子的村民碰巧看到露出來的編織袋,報了警。”

    說到這裏,唐崇頓了頓,收回目光來看着她,眼裏有揉不碎的疲憊和凝重:“你猜怎麼着?地點,法醫送來的死亡時間,作案工具和手法,和那老太太形容的分毫不差。”

    陸之暮靠着大樹,被唐崇那雙刑警多年曆練出來的睿智的眼神盯着,背後也密密麻麻陡然泛起了一絲冷汗。這感覺讓她熟悉又陌生,畏懼又難捨。好像食髓知味的癮君.子,深知其害,卻別妄圖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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