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長時間沒有過這種緊張到心跳加速, 爲自己的無能無力感到憤怒和絕望過了?

    鹿禹稱咬着牙, 把車開着飆到最高速。

    他想, 除了16歲那年, 他撞得報廢了一輛蘭博基尼,大概之後再也沒有過了。那一次的心情,恐怕也比不上此刻。

    額頭上因爲緊張和憤怒滲出了一層汗意, 在深秋的車裏令他燥熱無比。

    心裏一遍遍默唸:陸之暮,你千萬不要有事!

    她不能有事。

    十字路口有交警對着這邊揮着指揮旗提醒大家方向和限速。鹿禹稱像是被激怒了一樣,猛踩剎車, 直接衝了過去, 身後響起極其大聲的警告聲,他恍若未聞。

    診所到T大這條路,他從未覺得如此漫長。

    將車直接開到人文樓下, 值班亭的保安原本想呵斥他車子停錯了位置,在看到車上下來的是鹿禹稱的時候愣了一下, 鹿禹稱徑直從他身邊繞了過去,大步流星地走上去, 到後面幾乎是一步跨幾個臺階的往樓上狂奔。

    劇組的人中場休息中, 三個五個聚在一起喝着咖啡或者茶, 喫着小零食談心。

    鹿禹稱從走廊而過,沉着臉目不斜視。

    女二號佳佳在最靠外的休息室裏看到鹿禹稱,先是一愣, 以爲自己眼花, 反應過來馬上追出去, 還真的是他。“鹿教授,你來找之暮姐的嗎……”

    鹿禹稱對她視若無睹,走得格外匆忙。他的眼睛幽深不見底,像是荒野的狼,飛快而凌厲地掃過每一間房每一張面孔。

    佳佳被徹底無視,愣在原地半張着嘴,面上覺得難看,卻明顯感覺出鹿禹稱的急躁和憤怒。她想了一下,那個同學說的可是鹿教授隨時可以羽化而登仙,心靜如水波瀾不驚……這,她所見的每一次都明顯不是她形容的樣子啊?

    導演和劇組裏大多數的男性都在最大的房間裏關着門開着窗抽菸喝茶。男人聊的話題終究與女人的不同,一羣人從政治聊到時事,又開始說到電影圈的那些事。

    顧叔算是圈子裏混的比較久的,也是整個組資歷最老的,他當然最有話語權,年輕男人們興致勃勃地問他些什麼他都欣然而耐心的回答,整個房間都是男人們的談笑聲。

    顧叔不抽菸,兩指捻着一塊玉器輕輕轉着,眼神裏都散發着愉悅的光。

    鹿禹稱就那樣毫無徵兆的踹門而入。

    他的力氣極大,身後跟着的佳佳還沒來得及提醒他陸之暮或許在後頭的休息間,他聽着聲音,擡腳就踹了進去。

    這間房間不同於其他,是兩扇向裏開合的樣式,被他猛地一踹打開來,又因爲慣性往回彈了一下,讓他在驚愕的衆人面前閃現了一下,爾後又被遮了半張臉。

    裏面的人都嚇了一跳,看清是鹿禹稱以後,都一副不解而惶恐的樣子。

    周洋最爲心虛,以爲鹿禹稱是來找他尋仇的,戰戰兢兢地站起來,下意識往他身後看,沒有看到陸之暮的身影,心裏更加沒底:“鹿……姐夫,你來找之暮姐嗎?”

    鹿禹稱不答,臉色堪稱駭人。周洋聽說他是催眠師之後,此刻甚至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彷彿鹿禹稱是怪物,會把他魂吸了似的。

    偷偷瞟了幾眼,卻發現鹿禹稱目光根本不是對着他的,他順着鹿禹稱怒火欲燃的駭人目光,回過頭落在了身後嘴角掛着淺淺笑意的顧叔身上,周洋皺眉回頭,心裏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鹿禹稱眼神幾乎在踹門的一瞬間就落在了顧叔身上,幾乎是立刻,在所有人都反應不及的速度裏,鹿禹稱衝到顧叔面前,將他一拳打倒在地,又揪着衣領狠狠提起。

    鹿禹稱下手快準狠,他以前在美國爲某拳王做治療的時候可沒少得對方真傳,這一拳打得極快極狠,顧叔被他一拳打在臉部連帶着身體狼狽地滾落在地,嘴裏立刻就滲出了血,面容扭曲着,許久都反應不過來。

    “她在哪間?”鹿禹稱揪着他的衣領,幾乎要把對方掐死,同他對視,眸裏的怒意幾欲燃燒。

    顧叔因爲被掐着,猛烈地咳嗽着,整個肺腔都疼了起來,他虛弱地望着鹿禹稱,聲音嘶啞:“你想幹什麼……”

    周洋他們被嚇到了,反應過來才小心翼翼圍過來拉架,鹿禹稱猛地起身,雙手發力,幾乎將顧叔拖着雙腳都離了地,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圍上了的周洋,竟將他嚇得瑟縮一下,站在原地沒再上前。

    鹿禹稱拖着顧叔往走廊去,迅速而兇狠,腳下像是踩碎一地無名的靈魂,他將顧叔狠狠地拋在地上,腳順着踩上了他的臉龐。

    他彎下腰去看他,日光照得他的臉色慘白,面容冷峻,眼眸中有着近乎殺人的恨意,令人看了忍不住害怕。

    “是哪間?”鹿禹稱腳下用力,將他的臉徹底踩偏過去,顧叔的眼前是一排休息室的門。

    鹿禹稱目光不

    放過他一絲細微的表情,即使顧叔只是被迫而飛快地掃了一遍。

    “鑰匙!”鹿禹稱的目光更加森然。

    劇組的人聽到動靜都出來圍觀,一堆人卻沒有一個人敢於上前。

    就好像人羣中出了一個變態的殺人犯,其實衆人合力未必不能將他制服,只是殺人犯是失了理智的,他有可能對着任何一個人下手或者發狂,而沒有一個人敢於拿自己的性命做賭。

    此刻就是類似這樣的情況。

    陳婧算是裏面反應極快地,衝着身後吆喝:“之暮姐呢?之暮姐去哪兒了!快叫她來!”

    “剛剛還在這兒來的……”

    “別光說快去找找看!”

    衆人這才四散着找人,怎麼也找不到,這纔看着鹿禹稱和顧叔的模樣,有些慌了起來。

    “誰之前見着之暮姐了?!”

    “我上廁所的時候見着了……好像正在和顧叔說話……”說話的小姑娘聲音越來越小,眼神躲閃,此刻這話無疑是在雪上加霜。

    鹿禹稱幾乎是下了死手,腳從他的臉上挪到他的咽喉,迅速發力,顧叔整個身體痙攣着扭曲起來,腦袋向後仰着,像是瀕死的魚一般翻着白眼。

    “你最好祈禱陸之暮毫髮無損,”鹿禹稱的聲音一字一字極其清晰地響起,像是惡魔低喃,來自地獄。“如果陸之暮傷了一分,你最好祈禱這世上真的有上帝,讓他到時能憐憫你,賜你可以死得迅速而舒適一些。”

    顧叔臉色蒼白,額頭汗滴低落,手裏的玉器跟着落地。他指尖微微抖了抖,鹿禹稱目光捕捉到,立刻探身,從他西裝內襯口袋裏摸出了鑰匙。

    毫不留戀的,鹿禹稱像是踢開垃圾一樣將人踢開腳邊,大步流星地向着最裏側光線不好的第二間走去。

    櫃子越偏離就會發出越駭人的聲響,像是大廈將傾時的低號。

    陸之暮死死抵着桌子,往後退去,腳下一滑,整個人被腿上的石膏絆了一下,猛地跌坐在地上。

    她驚懼地仰頭,從下往上看,櫃子那種壓迫感更加嚴重。

    在最後一刻,什麼想法都往腦海裏涌,恐懼幾乎佔據了一切。

    陸之暮感覺面前不斷有各種形象的鬼魂向她猛地撲來,這感覺她太過熟悉,可再熟悉也永遠抵不過恐懼,她覺得頭皮發麻,幾乎下一秒就會被櫃子砸個體無完膚。

    耳邊有個聲音像是惡魔般糾纏。重複着,威脅着,獰笑着。

    陸之暮猛地擡手抱住了頭,力氣卻不夠她將那些摒棄。

    她嘴巴無意識地開合着,發不出任何聲音,那些文字卻穿過了她的腦海,畫面一幀幀播放。

    [有個笑容好看的男人出現,迎着她走來,走着走着,腳下的青草突然統統變成森森白骨,從白骨中伸出無數黑暗的爪,向上抓着她的腳讓她逃離不得,面前的青年忽然消失,然後一張鬼魅的骷髏頭猛地出現在她眼前,前面黑洞洞的透着幽深的光,像是對她凝視着……]

    [一個撐着小紅傘的小女孩在她身後喚,她猛地回頭,卻什麼也看不到,再回頭,身前的骷髏也不見了,腳下的鬼爪叢生,抓着她猛地下墜,她一下失去支撐,跌入黑暗……]

    櫃子過了某個臨界點,重量再支撐不住,搖晃了一下,猛地向她砸下來,如同塌陷的世界,向下蓋來,將她永遠塵封進黑暗,與死亡爲伍。

    門口的鑰匙轉動得飛快,門終於被猛地打開來。

    有個身影幾乎是立刻就衝了進來,他一眼望瑟縮着的陸之暮,狠狠衝過來,將她裹進懷裏死死護住。

    一陣熟悉的氣味猛地飄進鼻息,陸之暮聞不真切,卻覺得周身的腐爛腥臭的味道一下離她遠離。

    陸之暮擡眸,隔着霧氣望去,那裏,有人爲她撕裂一個開口,讓光猛地照了進來。

    黑暗頓時散去。

    陸之暮只感覺身上的身體猛地震了一下。

    鹿禹稱的身體被巨大的櫃子砸了下來砸中,他用力撐住,將陸之暮緊緊護在懷裏,悶哼一聲之後就死死地咬住了牙。

    很長的時間裏,陸之暮被外面混亂的聲音吵得什麼也想不到聽不清。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死死抓着身前人的衣袖,待在他爲她撐起的小小空間裏,體驗着劫後餘生的心有餘悸。

    鹿禹稱伸手輕輕撫了撫陸之暮的後背,感受到她身體的輕顫,開口,聲音隱忍而輕柔無比:“陸之暮,你有沒有事?”

    陸之暮說不出話,整個腦袋昏沉,嘴巴麻木無比,一瞬間只有滾燙的淚順着臉頰滾落下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感受到胸前的溫熱,抱着她的手臂收緊,那聲音又說:“陸之暮,別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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