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鹿禹稱如約給師辰做催眠。

    休息室裏, 他從背後抱住一直看着窗外發呆的陸之暮:“在想什麼?”

    陸之暮搖了搖頭:“發呆呢。”

    “陸之暮。”

    “嗯?”

    “你要是後悔了, 我可以不做。”

    “哎你別呀, ”陸之暮猛地轉身,卻被他抱得更緊。她手抵着他胸膛,擡頭瞪他, “你這個人……職業意識也太淡薄了吧!”

    “還一副都怪我的樣子……”

    鹿禹稱垂眸就看到她鼓着嘴的模樣,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不然,還是你來——”

    “別別別!”陸之暮馬上伸手到他眼前, 打斷他的話。“可千萬別, 我討厭着他呢。可不能保證記錄過程中毆打客人、突然插嘴引起吵架等等不良行爲。”

    “而且我不想從他口中聽到那些。”陸之暮垂下眸,話音降低。

    “那你等我。”鹿禹稱鬆開她,“晚上買榴蓮給你喫。”

    陸之暮眼睛馬上亮了起來:“真的?”

    “假的。”

    “切——就知道……我本來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呢!”

    “是什麼?”

    “你猜呀, 你那麼厲害,我看好你的!現在還是快去做你的催眠去吧, 啊!”

    鹿禹稱:“……”

    催眠室裏。

    鹿禹稱看着對面沙發裏面頰凹陷,臉色蒼白得可怕的男人, 目光平淡。攝影機旁邊的餘響調整好設備, 坐到暗處裏。

    “現在, 閉上你的眼睛,放鬆身體……”

    “往前走,你會看到一扇門, 推開, 你會看到你和扶夕一起住過的地方,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攝影機在悄無聲息工作着,鹿禹稱眉眼專注,雙手交握於脣前,不放過師辰面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直到他格外沙啞的聲音有了迴應:“扶夕……”

    ——

    師辰家剛搬到這個小區的時候,他在家裏練琴,對面卻總是在吵。

    男人的吼叫聲,砸東西的聲音,動不動搬來搬去蓋着白布的傢俱。

    直到某個表演賽前夕,他實在受不了了,終於扔下紙筆,帶着怒意敲開了對方的門。

    男人兇狠帶着薄汗的臉龐映入眼簾,他話到嘴邊沒有說出口,猛然看到客廳地毯上坐着的少女,垂着頭,長髮遮了半個面頰,隱約可見微腫的臉頰,白襯衣背上全是汗水,洇出暗紅。

    少女擡頭,目光陡然看了過來。

    比水還涼,這樣狼狽的外表下,卻一副事不關己冷眼旁觀的模樣。

    師辰心裏猛地一驚。

    自那以後,他那充滿了躍動的音符和鮮花掌聲的世界裏多出了一個角落,角落裏抱着腿坐着一個姑娘,那雙沉靜的目光總是向他望過來,讓他心裏一涼,爾後冰到極致,開始發燙。

    心裏分神,手裏的鍵猛地按錯。發出了格格不入的噪聲。

    師辰煩躁地耙了耙頭髮。

    隔壁又傳來無休無止的吵鬧聲。

    幾乎是立刻,他拿起琴蓋上的手機,跑去對面敲門。

    就這樣連續過了一個暑假。

    轉到新初中開學的第一天,師辰在班主任的帶領下走進新教室,他的目光巡邏了一圈,一下子看到了靠窗而坐的少女,長髮被夏風吹得飛揚,她眯眼看着窗外,連頭都沒回。

    毫不關心進來的是誰。

    這人可真不一樣。師辰想。

    “大家好,”他開口,滿意地看到少女終於收回來看向他的目光,忍不住嘴角微揚,“我叫師辰。”

    幾乎每一天早上,師辰都能在小區外的公交車站看到繃着臉等車的少女。

    她低頭在手上的小本子上寫寫畫畫,好像有一個自己的世界,外面的人進不去,而裏面的她……師辰看着少女又有些微腫的臉頰,她走不出來。

    後來,他想辦法拒絕了父母的接送,辦了卡,自己也每天去搭公交。

    坐在少女的身後,看着她的長髮看一路。

    隔壁幾乎每週一次吵鬧,只要一聽到,師辰就拎着手機出去敲門。

    每一次都是如此。

    有次放學的某一天,少女直接在中途下了車,師辰心裏好奇,下車跟了上去。

    穿過彎彎繞繞的舊巷,少女站在一家門口貼着招牌的破舊理髮店門前,猶豫了下,拉緊書包帶子走了進去。

    原來是要剪頭髮。師辰想,卻還是沒有離開,就戳在門口不遠處等着。

    等了大概有半個小時才見人出來。

    師辰扯下耳際,目瞪口呆地看着剪得一頭沒比他長多少的短髮的少女徑直走到他面前:“你爲什麼要跟着我?”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師辰大紅着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算了,”少女卻突然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她擡手指了指前面一家掛着招牌的小攤,“看在你長得不錯的份上,我請你喫東西。”

    師辰的臉更加紅。

    他想,這女孩可真不一般。不是因爲他自作主張救她而請他,不是因爲他們同班同行這麼久請他,而是說,他長得好看。

    少女極其熟練地點了兩碗海鮮麪,吸着鼻子深嗅了一口,滿足得表情都陶醉起來。她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用眼睛努了努,大方道:“你喫啊,這家做的可正宗了。”

    “哦。”師辰垂下看傻了的眉眼,去掰一次性筷子。

    一掰,劈了,再掰,又劈。

    少女看不過去,從他手裏拿過第四雙要慘遭殺害的筷子,嗔怪一句:“笨死了。”

    筷子被掰得整整齊齊,又遞了回來。

    師辰拿到筷子愣了好久,忽然擡頭看着少女:“你這樣,很酷。”

    少女自己耙了耙微短的發,軟軟的蓬鬆着,她笑:“酷不酷不說,至少下次捱打的時候,不用被揪着頭髮啦。”

    “你快喫啊,”少女筷子背在木桌上磕了磕,看向他,“我叫扶夕,你呢?”

    她連他名字都不記得。

    師辰有些鬱悶地低下頭:“師辰。”

    “唔,很好聽。”扶夕指了指暮色將近的夜空,“夕陽和星辰,說起來也算是同類。哈哈哈,好喫吧?”

    她可真酷。短短几句話,就能讓他的心情驟而轉陰,又霎時放晴。

    師辰嘴裏咬着泛着土味的貝肉:“唔,好喫。”

    海鮮過敏讓師辰難受了一個星期,可他卻開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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