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年似乎有點故作輕鬆的樣子,“侯爺,您要找的是什麼人,說出來,小的這就去辦。”

    “蘇傑、王輝。”

    聽到這二人名字的時候,楊小年明顯臉色一變,但他極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侯爺,這兩個人啊,我知道了,王輝我要是沒有記錯的話,該是上一次陳氏亂變之時押送過來的,蘇傑的話......是蘇家的二公子對嗎?”

    趙飛揚點點頭,“沒錯,就是他們。”

    “小的這就去辦!”

    他們一行人第一個見到的是蘇傑,看到他的第一眼,趙飛揚甚至覺得自己彷彿不認識眼前之人。

    他邋遢,甚至可說是骯髒。

    一身衣服,本來該是黑色帶紅邊的,可上面的紅邊早就不見了,黑色的衣服也灰了不少,破洞很多,又豈是肩膀上那條長長的裂痕,趙飛揚知道,那一定是鞭子留下的。

    在這裏的流犯,不會有人把他們當作同族。

    “二哥。”

    蘇雨萱一下子哭了出來,她不忍見到自己的哥哥變成這副樣子,而趙飛揚則冷靜了很多,他已從蘇傑的眼神中看到了憎恨。

    “二哥。”

    見他開口,蘇傑冷冷而笑,“我當時什麼人呢,原來是趙侯爺啊!罪人蘇傑,見過侯爺。”

    趙飛揚連忙阻止他俯拜,“二哥,你這是幹什麼!”

    “二哥?”

    蘇傑搖頭咋舌,“別,罪人可是受不起的。”

    “唉。”

    一聲嘆息,趙飛揚轉而坐到了一邊,既然蘇傑如此,他還不如默不作聲地看着那兄妹團聚。

    相聚總是短暫,蘇傑被帶離這裏之後,王輝被押來。

    和蘇傑相比,王輝因爲是重罪之人,故此身上還帶着桎梏,其狀更慘幾分。

    “王將軍。”

    趙飛揚上前去,握着王輝的手,那雙手已被寒風冰雪所侵蝕,骨節紅腫粗大,膨脹非常。

    “楊千總。”此時趙飛揚對楊小年責問起來,“這是怎麼回事,王將軍身上爲何還帶着戒具?速速打開。”

    “這恐怕不行吧。”楊小年很爲難,“侯爺,他是叛逆的罪犯,其罪當誅,陛下仁慈凱恩,才赦免其死罪,發配到這裏服役,打開桎梏恐其無事生非。”

    “打開。”

    這不容置疑的語氣讓楊小年無可奈何,最終打開了王輝的桎梏;蘇雨萱的情緒早已撫慰,待屏退了左右之後,趙飛揚拉着王輝坐下。

    “王將軍,一別到如今,將軍尚且安否?”

    王輝笑了,眼中帶着感動與熱情,那是久爲見家人般的熱情,“趙侯爺,真想不到你我竟然會在此詳見,我知道,當初要不是侯爺求情的話,王輝早已死了。”

    “不會的。”趙飛揚遞給他一杯茶,“這還是陛下的意思。”

    王輝用手來接,然而他的手上因爲一直帶着桎梏,所以導致血液經脈的堵塞,往常做工都是仗着桎梏的緊湊強挺着來做,此時桎梏不在反而不能習慣,方纔接手,那杯子竟摔在地上。

    “怎麼回事!”

    楊小年帶着兵直接衝了進來,見到這一幕纔要開口,可趙飛揚乾咳了一聲,羅通慕然上前,“楊千總,好像沒有人要你進來。退出去!”

    羅通的橫眉立目嚇的楊小年連忙退出,這時候趙飛揚才展顏而談,“王將軍這些日子受苦了,我來看看你,將軍對我沒有什麼憎恨的吧?”

    “這與侯爺有什麼關係?”

    王輝倒是看得很明白,“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所作所爲,侯爺您沒有讓我憎恨的地方,而陳家也不會被我所怨,因爲道路放在眼前,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將軍豁達。”

    “不然。”

    王輝當初也是儒將,此時說起話來的樣子,並未被這北方的冰雪所染,“其實我也想過自己死了以後會怎麼樣,我的家人又該何去何從,但是索性,我知道侯爺當初上書皇帝陛下請陛下網開一面,這纔沒有連累我的家人,如此說來,侯爺倒是與我有恩。”

    “將軍不可這麼說。”

    趙飛揚連忙擺手,“我也是不想看到那麼多的鮮血橫流,處刑那一日,我纔算明白,搏殺與屠殺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我可以指揮千軍萬馬在戰場上浴血奮戰,但我卻不忍見到十幾人,哪怕是幾人不做抵抗而被殺。”

    “侯爺好仁慈。”

    “我不仁慈。”趙飛揚此刻嘆了一聲,低着頭道:“這一段日子以來我也做了很多血腥的事情,有些時候我甚至在想,我到底是爲何如此。”

    王輝卻是笑了,“侯爺這一次似乎變的有些婆媽起來。”

    “是啊。”

    趙飛揚此刻恍然一笑,“好了,王將軍,我們到這裏來就是走一走,但是我現在身無職務,也不便多留,等一下我們一起喫些東西,我就要走了。”

    “侯爺沒有了職務?”

    王輝很詫異,但隨即瞭然,“喫飯就不必了,我現在的腸胃根本無法承受什麼,還是這裏的湯粥更好一些。”

    “那我們就喫湯粥。”

    帶着沙子的冷粥,加上用鹼和鹽對出來的白水湯,這兩樣東西和在一起的味道想一想都是喫如同嚼蠟一般。

    可趙飛揚真的喫下去了,而且他還喫的很享受,用他的話來說,食物的味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什麼人在一起喫飯。

    當離開了這裏,趙飛揚心裏最大的念頭就是一定要找一個機會把王輝從這裏帶出去!

    苦難堅剛之下,不可奪其志,不改其性之人,怎不是棟樑之材?

    這樣的人假如只因爲一點的錯誤選擇就要一輩子留在這裏,簡直是國家的損失,他不忍,也不能看着他一直這樣下去。

    “飛揚。”

    也許是這一路的沉默讓蘇雨萱不由有些爲他擔心,“看你一直也不說話,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還是你心在仍然在想王將軍的事?”

    趙飛揚搖搖頭,坐在墨龍的背上,半望着天空,“王將軍只是一個方面,我在想着,上一次的時候,我是不是做錯了,當初在陛下處刑陳氏之亂的時候,我或許就應該和這次一樣力保,因爲無論是陳廉、陳錦還是王輝他們都是良將,要是能夠保全一二,加以約束,必然能爲大梁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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