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嘉悅看着他慈祥的臉色，心裏卻依舊是亂糟糟的一團。她知道爺爺是個明白人，可不代表每個人腦子都是清明的。
“爺爺，對不起。”
“傻孩子，你又沒有做錯什麼，爲什麼要道歉？你大嫂肚子疼，原因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是——”
“沒有可是。嘉悅丫頭，不是自己的錯，就算別人強按在頭上都不能認，你怎麼就巴巴地往自己身上攬？瞭解你的人知道你是善良是傻氣，不知道的人會覺得你虛僞，懂嗎？”
趙嘉悅一愣，然後慢慢地感動得滲出眼淚來。
從小到大，她習慣了什麼都是自己的錯。哪怕她是對的，最後還是承擔錯誤後果的那個人。只要出了問題，父母就認定是她的錯，劈頭蓋臉一頓罵，甚至動手。
“可是很多時候，我不知道怎麼爲自己辯解。我知道自己沒錯，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說服他們。好像不管我怎麼說，他們都認定了，這就是我的錯！”
夏百剛緩緩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微微笑了起來。
趙嘉悅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爺爺，你......”
“傻孩子，爺爺很高興你還會覺得委屈。如果你把這一切都當成理所當然的，那你這個人就沒救了。”
趙嘉悅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耳朵豎得跟貓兒似的，不敢錯過任何一個字。
“爺爺告訴你，不管多聰明的人，只要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就免不了被人誤會。有些誤會，是可以三言兩語解釋清楚的；有些誤會，拿出事實來，也是可以說服人的；可有些誤會，只能自己堅強地挺着。這個時候，你可以啞口無言，也可以委屈，但千萬別認錯。不管對方怎麼強硬，你都得堅持自己沒有錯，懂嗎？”
“嗯！”趙嘉悅用力地點點頭，眼淚直接掉了下來。“爺爺，我記住了。爺爺，你對我真好！”
夏百剛失笑地搖搖頭。這孩子真是讓人想不喜歡都難！
“跟你說兩句話，就叫對你好了？你這丫頭，傻不傻呀？”
“傻！”回答特別響亮有力，生怕回答得晚了。
夏百剛直接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我怎麼覺着，你還挺自豪的？什麼時候，傻也變成優點了？”
“因爲傻人有傻福嘛。”
“好一個傻人有傻福。好了，別在這傻站着，進去陪爺爺下棋吧。”
被爺爺安慰了一番，趙嘉悅的心情好了些許，但依舊很擔心藍晴晴的孩子。女人懷孕生產本來就兇險，有時候一點小問題就有可能引發大危險。
對着棋具，趙嘉悅明顯有些心神不寧，下棋下得一塌糊塗。
沒多久，棋盤上的黑子就呈燎原之勢，將白子殺得步步後退，潰不成軍。
夏百剛將手裏的黑子往棋罐裏一放，中途結束了這盤棋。因爲對面的人心都不在棋具上，再玩也沒意思了。
“既然你沒心情，那就別勉強自己坐在這陪我了。出去走走，或者回房間休息去吧。”
“爺爺，對不起。”
“哎，你又來了。要是不累，就陪爺爺在小區裏溜個彎吧。”
“好。”
趙嘉悅挽住他的胳膊，跟着他慢慢地走出大宅，走在綠樹成蔭的小區道路上。
午後的陽光有些毒辣，空氣悶熱難耐。但小道上有樹蔭遮擋，偶爾還有涼風襲來，倒也不算難受。
走了很遠一段距離，夏百剛纔開了口。
“還在想你大嫂跟孩子？”
“嗯。女人懷孕本來就很辛苦，有時候還很兇險。這個孩子，大嫂盼了好久才懷上的，也凝聚了我們整個家的期待......”
所以她真的不希望出現任何問題。倒不是怕自己擔罪名，只是希望孩子能夠平安降生，不要像她的孩子那樣與這個世界無緣。
“但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想得到，越想留住，就越有可能失去。所以，我們得學會從容面對。能夠擁有，就好好地珍惜。若是真的沒個福分，那就努力去接受它，更不要把這份不幸無限擴大到整個生活中，好像整個世界都塌了。當然，這話說起來容易，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情。真要做到，卻是很難的。但是再難，都得想辦法做到。”
夏百剛也知道，不能懷孕的真相終究有一天會被戳破的。他希望到了那個時候，趙嘉悅能夠堅強地面對。除卻生兒育女，人生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值得留戀。
趙嘉悅乖巧地點點頭。
“嘉悅丫頭，沒有誰的人生是萬事如意的。但爲什麼有的人幸福了，有的人卻一輩子不好過？你認真想過嗎？”
“沒有。”
“如果你仔細觀察過，你就會發現，那些過得很幸福的人，生活條件通常都不是最好的。相反，那些不幸的人卻常常是天之驕子。不幸的人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幸福的人一般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豁達、知足。說白了，就是他們會在不幸和幸運之間劃出一道清晰的界限，他們不會因爲這一點不幸就把所有的幸運給否定了。”
趙嘉悅靜靜地琢磨了一會兒，然後燦爛地笑了起來。
“爺爺，我明白了。我一定會努力的！”
“傻丫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但是，爺爺希望你能做得更好，那樣你就會過得很幸福。爺爺很自私，不只要你幸福，還希望你能將這份幸福帶給夏奕騁。”
這是他最疼愛的孫子，從小沒享受過多少來自父母的溫暖。
在特種部隊那種地方，多少的豐功偉績都掩蓋不了他是舔着刀尖過日子的事實。大多數時間，他們都在學習怎麼殺人，怎麼不被人殺掉。大多數時候，他們像是一臺精準的機器，連睡着了都能隨時反擊。
若是回到家裏，還沒有個能讓他放鬆下來的人，那就真的太可憐了。
趙嘉悅用力地點點頭，眉宇之間一片堅定之色。
“爺爺，我一定會的！沒有誰比我更希望他能幸福。而且，我相信我們兩個會幸福地過一輩子的！”
“那就好。”
夏百剛安慰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