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猛然愣在原地。
他怔楞着神情,死死盯着眼前的鳳伶,有些難以置信。
在那瞬間,他腦海裏涌入很多奇奇怪怪的畫面,劉爺爺扛着鳳伶前輩上戰場,揮舞着鳳伶奶奶殺敵。
“你小子想什麼呢?”鳳伶皺眉。
秦墨立馬回過神來,尷尬笑笑,“沒……沒什麼……”
鳳伶輕輕嘆口氣。
曾經的過往,就像被掩埋的沙塵,重新被翻閱起來。
或許這段過往曾無數次在腦海裏迴響,但不曾再說起來,因爲若是提及,便是刻苦銘心的心痛,久久無法忘懷。
人總是要讓自己好過些的。
既然痛苦,自然不願再回想。
百年前,劉武與鳳伶,華武武道之上,兩位最巔峯的泰斗,只是他是主攻,而她不過是他的武器。
他們一起並肩戰鬥,走過了最艱難的時光,劉武終成武仙,而鳳伶遲遲突破不了武聖。
那年,劉武不過四五十歲,正值巔峯,而鳳伶卻一天天老了。
如果不入仙道,她終歸會老死,而以武聖之姿,想要入仙道,卻無比困難。
所謂武聖,普天下之大,僅出一劉武!
武聖劉武,在百年前,那曾是華武之中,多麼耀眼的名字。
她只是默默的充當着他的武器。
“可是……鳳伶奶奶,您怎麼……怎麼會做劉爺爺的武器?”秦墨驚訝。
鳳伶滄桑的笑了笑,“醉神筆帶了嗎?”
秦墨微微一愣,從儲物袋中拿出醉神筆來。
發着淡墨光芒的醉神筆,忽閃忽閃的,哪怕在白晝中,也逃不出它耀眼的光芒。
“這不是你父親的武器。”鳳伶說。
秦墨徹底呆了。
“你父親的武器,名叫判官筆。”鳳伶從一個櫃子裏來,拿出一把血墨色的毛筆來。
這根毛筆,正是自己攻打秦城時,鳳伶前輩所使用的毛筆。
“只是當我得知,你父親即將要成爲龍逸寒的傳承者時,我便將醉神筆,交予了他。”鳳伶有些失落的笑着。
秦墨就像一個聆聽者,靜靜的聽着這段古老的往事。
“我想讓他看到醉神筆,來找我。”鳳伶擡起頭來,眼眶泛紅的認真說。
“這幾十年來,我無時無刻的都在等着他找我,等着他需要我的那一天。”
“是啊!畢竟他曾跟我說過,他這輩子都不再需要武器了。”
“他不需要武器了,也就不需要我。”
“我就走了。”
“這醉神筆,其實是個殘次品,他就是在那時,當着我的面折斷了醉神筆!醉神筆本有一根極長的筆桿,這筆桿長達一米五!而醉神筆曾經也是一件神器,名叫良聖筆!”
“良聖筆可畫出世間萬物。”
“如你所說的后羿神弓、吳剛神斧,都能通過良聖筆短暫的畫出來,而良聖所畫之物,便能短暫的擁有其全部的實力,直到畫墨完全枯竭。”
“我是他的畫師,亦是他的武器。”
當過往被完全揭開時,鳳伶好似終於了可以訴說的人。
“所以……”秦墨猶豫說,“劉爺爺折斷了聖良筆,就是想讓你離開他?”
“是啊!”鳳伶不由握緊拳頭,“這件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寬恕他!”
“是他對着我說,沒了聖良,你焉配站在我面前?”
秦墨驚愣半張嘴。
這聽來聽去,劉爺爺簡直是個渣男啊!
“後來,我便心灰意冷,入了秦城,否則區區一個秦明,我又怎會敗於他?”鳳伶溼了眼眶,眼淚滑過她蒼老的臉頰,“我做那秦城北門的門神,其實也是想站在華武最耀眼的位置上,期待着他能看到我。”
“我害怕……”
鳳伶的聲音顫抖着,“我害怕他需要我時,找不到我。”
“可我在那北城門下,呆了數十年,也沒等到他的身影。”
“他早就看到我了,只是他不想來找我。”
“百年了啊!”
“我沒有等來他,我只是滿心期待的等着,等着……一直等到現在,等了……一個多世紀!”
“這桃花村,一到春季,就會盛開萬千桃花,鋪滿整個山野。”
“他曾答應我,若有一天,人間無趣,便入這桃花村,過他個千秋萬載。”
“別來繁景別樣紅,卻聞霓裳桃花村!”
當鳳伶奶奶說完後,她蒼老的面容,已被淚水覆蓋。
這跨越一個世紀的等待,若非深愛,若非當做執念,又怎會如此耿耿於懷,還心存希望呢?
她花了一個世紀的時間,想要忘掉他。
卻又在這一個世紀裏,每天期待着他的歸來。
“我恨他。”
這簡單的三個字,是對這一個世紀的總結。
她幾乎咬牙說出來。
秦墨默然的坐在那裏,卻不知說些什麼好。
他想替劉爺爺說說話,但又發現有些不妥,他想乞求她原諒劉爺爺,但又實在開不了口。
未經他人事,莫勸他人大度。
又何況,這跨世紀的愛恨情仇,秦墨一個僅僅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又哪裏有資格去評論,去寬慰呢。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場雨夜!”鳳伶漸漸握緊拳頭。
“他在大雨磅礴的夜晚,親手摺斷了我的聖良筆,說出那句世間最狠毒的話來:沒了聖良,你焉配站在我面前?”
“我忘不了!”
“這些痛苦的回憶,我永遠也忘不了!”
“所以……”鳳伶抹乾淨淚水,認真的盯着秦墨,“我不會跟你回去,我也不會再見他。”
“你走吧!”
秦墨啞然的張了張嘴,他真的很想帶鳳奶奶走,但他實在不知怎麼說。
以他這個輩分,再多的話語,也顯得幼稚。
秦墨只好站起來,衝鳳奶奶緩緩鞠了一躬,離開了房屋。
走到門口時,秦墨停下腳步。
他回頭看了眼呆呆望着窗外的鳳奶奶,猶豫了下,還是說,“鳳奶奶,華武現在真的很需要你,劉爺爺他……”
“他也很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