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風一個人回到了房間,房間的桌上放着一碗熱粥,粥邊放着他最愛的小菜,楚楚坐在那裏,微微擡頭。
“我在等你。”她靜靜地坐着,將自己身前的托盤推向他。
他快步走到桌邊坐下,拾起那雙竹筷,白粥還溫熱着,捧起粥,他一口一口喝着,她忽的輕笑出聲。
他錯愕地擡眸,楚楚很少笑,甚至都幾乎不說話,整日整日沉默,默默跟在自己身邊,也不與任何人接觸。
“哥,好喫嗎”她不太確定地輕聲問道,衣袖下的雙手來回揉動着。
“好喫。你的手藝很好。”
“哥哥知道是我做的”她有些意外,側過臉很是尷尬,原本想要給他一個驚喜,不想他都已經知道了。
他笑而不語,雖然是她天生眼盲,但似乎能夠看清所有的一切,明明是那麼一雙不染世俗的眼眸,然而見不到光明。
“哥哥,如果有一天楚楚不在了,也會有人照顧你的。”
沈長風放下碗,不自覺緊鎖濃眉,他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目光關切地停留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她的表情很平靜,就好像什麼都未曾隱瞞,但是他總有一些不安。
“你有心事。”他一語道破。
她笑了,那樣的笑帶着隱藏在笑意之中的苦楚,深深的苦楚,說不出,道不明。
“你有什麼不能告訴我,難道是閣主逼你做什麼嗎”他一下子失控了情緒,死死按住她瘦弱的肩膀,神色之中慍意十足。
她沉默地搖頭,伸手輕釦住他緊按在她肩上的手,仰頭無神的雙眸望着他的方向,苦澀地暗自在心中哽咽。
“父親沒有逼我做任何事。只是楚楚明白,那個能夠留在哥哥身邊一輩子的人,不是我。”
他鬆開了按住她肩膀的雙手,趔趄退了一步,“你,我看不懂了。”
她起身,微笑着,“楚楚其實從來沒有想過能夠留在哥哥身邊那麼久,我已經答應了與阿臨的婚事,我只是不想再自欺欺人。”
是麼
“可是你願意”他沉默,在她離開房間的瞬間問道。
“是。”她沒有停留腳步,一字答得很是簡潔。
他沒有再出言挽留,那是她的選擇,就算是他也沒有資格左右她自己所做的決定,阿臨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楚楚嫁給他也是良配,也就不用跟着他這樣一個朝不保夕的浪子吧。
她故作鎮定地走出他的房間,跌跌撞撞地走在小路上,兩腿一軟,無力跌倒在地上,她撫過眼角不自覺涌出的淚水,這些年,都這樣過來了,一切曾經的回憶浮現在眼前,都結束了,就這樣,挺好。
這些年他一直帶着她去探訪各處名醫,來治療她的眼睛,其實她早已經能夠看見這所有的一切,只不過一直欺騙他,這樣就可以跟着他去任何一個地方,可以守護着他。
她支撐着自己站起,衝着院子外的孤亭走去,隱隱約約之間,她好像回到了曾經,在那個深山村落裏與師傅和哥哥一起的日子。
“阿楚,無論以前的你是什麼身份,什麼名字,”無念站在她的面前手中握着那柄讓中原武林聞風喪膽的利刃,語重心長,“從你接受不歸的這一刻起,曾經的你已經死了,現在的你就是沈楚楚。”
“我接受。”她堅毅地回覆。
“你要知道接受不歸的代價,”無念一手握着不歸刀,眼神凝重,“以後所要面對的一切或許很殘酷,揹負詛咒之名的痛楚。”
“楚楚,若是違了這不歸的詛咒,註定會落一個萬劫不復的下場,你還接受麼”
“願,萬死不悔。”
迷茫的回憶之中,待她回過神時,已經走到了孤亭前,她緩步走上了孤亭,貼着亭柱坐下,望着羣山眼神迷離。
“你是那個和他在一起的姑娘”身後響起了輕柔的女聲,語氣之中滿是欣喜。
“你是誰”她沒有看秦如月,問。
“我是藥王宗的大小姐秦如月,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她微移蓮步,走到楚楚的身邊坐下。
楚楚遲疑了一下,冷冰冰地說,“沈楚楚。”
她將手中的那件玄衣遞給楚楚,語氣之中滿是感激,“這是今早他給我的,現在就煩請楚楚姑娘還給你夫君。”
夫君楚楚苦笑一聲,難怪哥哥回來的時候穿着單衣,原來是給了她,她看起來有幾分姿色,又是藥王宗的大小姐與哥哥這風陵閣的少主在一起也算是門當戶對,天造地設。
“他不是我夫君,他是我的哥哥,風陵閣的少主沈長風。”她接過沈長風的玄衣,解釋道。
沈長風她似乎聽父親說起過,沒想到原來真的是他,眼前又晃過他一席玄衣的背影。
“楚楚姑娘,”看着她無神的眼眸,以她的行醫直覺這個女孩怕是有所眼疾,“你的眼睛”
楚楚不去理會,只是低頭深吸了口氣,雙手攥着沈長風的玄衣,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我可以看看麼,或許有辦法”
楚楚猛然間握住了她的手腕,發力,“別碰我。”
如月不由得喫痛,若她再用力或許她的腕骨就要斷了,但也只是一瞬,楚楚鬆開了她的手腕。
“對不起。”她意識到自己有些做過了頭,道歉,“我只是不喜歡別人碰我。”
“我的眼疾是孃胎裏帶出來的,訪遍名醫也是束手無策,”楚楚擡手撫過自己的雙眼,“再說我已經習慣了黑暗,看不看得見也已經無關緊要了。”
“那你哥哥肯定很擔心你了。”這時如月方纔明白了那時候爲什麼沈長風要拉住她的手牽着她走,原來是因爲她的眼盲,哥哥對妹妹這般也不算什麼。
“秦姑娘,在你眼中哥哥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這個問題卻是將她問倒了,她到現在也才見過他兩面而已,雖說每一次的他都是不同,只不過那個人真的好孤獨,緊鎖着內心,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無論什麼都會一個人嚥下去的人。
“一個孤獨的人,很孤獨。”她喃喃。
“若要強大,必定孤獨。”楚楚斬釘截鐵地說,“這也是哥哥必須承受的。”
她未曾想楚楚竟然會這樣說,這個姑娘似乎隱藏了太多,外表上看起來柔弱不堪,但真正的她又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她越來越看不清眼前的女孩,剎那的錯覺,她似乎看見了那個浴血站立在雨中的影子,再一晃眼又什麼都不見了。
“太孤獨的人,若走不出,終究有一天會被那樣的孤獨吞沒的。”
楚楚不再說什麼,若是如她秦如月所說,哥哥的孤獨也會先吞沒了自己吧,她按着自己的胸口,那裏很慌亂,原來她也會開始牽掛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