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風渡 >第三十六章 吟月樓雲漓
    南楚都城,金陵城

    花街吟月樓

    雲漓坐在小樓的暖閣裏,面對着銅鏡用眉筆輕輕描着秀眉,桌上擺着幾樣簡單的胭脂水粉,她伸出玉指點在絳脣上。

    她打開放在銅鏡旁的小盒,裏面躺着一支被火薰壞了的金釵,金釵的鳳頭雕刻得十分精細,即使是被大火薰得漆黑還是難掩未被焚壞的華麗。

    鳳頭釵被她緊緊擁在懷中,目光之中微閃着淚花,現在只剩下無盡地思念,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該多好。

    “雲漓啊。”門外傳來一陣催促的敲門聲,傳來月娘的聲音,“都準備好了嗎”

    她這時才意識到若是隻爲了補妝,這一段時間也算久了,也難怪月娘會來催促,而月娘便是這吟月樓的老鴇,畢竟今日是她的樂舞之日,此時聚集在吟月樓的人應該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吧。

    “來了。”她收好鳳頭釵,放回原處鎖上小盒,起身開門。

    “雲漓啊,大家都已經等急了。”月娘微微皺眉,“快去吧。”

    雲漓輕聲在心裏暗歎了一口氣,蓮步下樓,雖說她並不喜歡在衆人面前展現舞姿,尤其是那些表裏不一好色有餘的達官貴人。

    若是他在,那該多好。

    她仰頭看了看即將夜幕降臨的昏暗天空,今日無星,只剩下一片漸漸昏暗的暮雲。

    吟月樓的百花臺前早已坐滿了前來欣賞雲漓絕世舞姿的人們,他們在臺下議論紛紛,無非都在討論着這個即將登臺的女人。

    金陵八豔之首雲漓。

    這金陵八豔雖說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卻都是淪落風塵之人,然而其八人的姿色都是世間少有,花名更是傳遍整個金陵皇城,若是身爲金陵八豔之首的雲漓更是少有的雅妓,賣藝不賣身。

    雲漓站在吟月樓內樓的高處,吟月臺上拉着幾條鮮豔的紅綢,她將一根紅綢系在纖細的腰肢上,右手握着大綢,一手拿着一把油紙傘,徐徐從高處滑下,在接近檯面的時候解開腰間的紅綢。

    青色的油紙傘在半空中徐徐展開,傘下之人一襲青衣,俏臉被紙傘遮掩着,她穩當地落在臺上,稍稍停頓之後將遮掩的紙傘擡起,紙傘下是一張傾世容顏,美眸盼兮,思之如狂。

    當她露出俏臉的瞬間,坐在最前排的幾位追求雲漓多時的人紛紛瞪大了雙眼,沒想到她濃妝豔抹亦相宜。

    她站在臺上,默然掃視着臺下因爲她的出現而沸騰的衆人,都是一些愛慕她容貌的俗人,不過爲了月娘,還是繼續下去。

    她腳尖點地,按着預先準備好的鼓點,揮動着青衣上寬鬆的長袖,徐徐的展現出了一隻青鳥在九重天上孤獨飛舞的錯覺,穿着青色極薄紗衣,隱隱約約之間還能看見她玲瓏剔透的身子。

    她盡力揮動着青色雲袖,這本是她自己編排的青衣舞,是爲了消遣時間,卻被當作供人欣賞,她不由得感覺到一抹悲哀。

    既然已經淪落風塵,又何必在意自己的身份,無論之前是何身份,現在不過是一個風塵女子,那麼簡單罷了。

    然而當她的目光側上高樓,不曾想高樓的雅座上坐着一個極其熟悉的身影,原來,他來了。

    她踏着紅綢,腳步翩躚,青色的蓮衣在紅綢之間翻飛,纖細的腰肢隨着舞點輕搖,目光卻再也沒有在那個熟悉的身影停留片刻。

    “原來是你。”

    “原來你還會回來。”

    “原來你的心裏還有我。”

    然而那個人只是在她注意到的一瞬間,轉身消失在那一片陰影裏,她再一次擡頭時,他早已經不在那裏。

    她垂眸自嘲一笑,繼續着她毫無意義的舞蹈。

    一支世間再絕無僅有的舞蹈,卻沒有了能夠值得欣賞的人,便失去了全部的意義。失去了意義,也就無異於是對牛彈琴。

    一舞畢,她緩緩走進後臺,今天好在只舞一曲,不然還真心乏力,正要回暖閣,卻不曾想那個人就站在出口的旁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是你”

    吟月樓暖閣

    她坐在銅鏡前,默然地伸手一件一件發上的頭飾,目光落在映照在銅鏡上,他的身影。

    “許久未見,你也過得如同往昔那般風生水起啊。”夜隱無悲無喜地靠在牆上,眼神飄忽忽地在她的身上游走。

    她依舊無言,輕輕地拔下綰髮的玉簪,黑色的長髮像瀑布一般傾瀉而下,用手撩起垂散的髮絲,向後揚起。

    他一愣,微微皺眉。

    “夜隱大人。”她回頭,蓮步微移,在他的跟前站定,目光如水,婉轉難以忘懷,“你是來問罪的”

    “呵,”夜隱冷哼一聲,搖了搖頭,“你自作主張殺了楊帆,壞了我的計劃。”

    “若不殺了他,定會暴露整個分壇的位置,到時候風陵閣肯定會帶着人前來”她解釋道。

    “我本來就是想把沈長風引到這裏,你行動之後,我便只能改變了計劃。”夜隱意猶未盡,“若不出意外,憑着沈長風的性子,他一定會來找到你。”

    “找我”她下意識不安地咬了咬朱脣,美眸如秋水映月,“夜隱大人,這是要以我爲誘餌,將沈長風引到金陵,我說的對麼”

    “也不盡然。”他輕撫過白玉面具,面具之下根本看不出他此時的神情如何,只能夠單單從他的話裏揣測他的意思。

    “爲何”

    她反問。

    “尊上已經派少主來這裏,他會接手這裏所有的一切。”他補充道,其實他對泠霜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冥月派泠霜過來只不過是爲了監督他的所作所爲,換一句話說,就是他暗地裏做什麼難以控制的事情。

    “聖子,泠霜。”她念了一遍。

    “沒錯。”他回答,“我走了,若是離開太久會被懷疑的。”

    她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點頭,讓他從窗外一躍起伏,點瓦消失在夜空之中。

    這時她纔看見剛剛夜隱站着的地方,桌上放着一個小盒,她看到那個小盒便知道了一切,也知道小盒裏面放着什麼。

    真是絕情。她垂眸,玉手拾起那個小盒,緊緊握在手心,原來曾經那個冷漠的人,也會開始漸漸變暖,是因爲什麼

    這是最後的告別麼

    也是笑話了,她雲漓什麼時候需要過別人的憐憫,又什麼時候在乎過別人的眼光,只不過想要活着,爲了一個值得活下去的人活下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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