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風渡 >第一百十三章 昔我往矣
    孤影離開了書房,站在書房外無聲地嘆息,若是換作以前她或許會選擇毫不猶豫地答應下這門婚事,然而如今她竟然會猶豫。

    明明心裏已經認定了沈蘇瑾就是夜隱,嫁給他就可以了卻自己多年的夙願,那時候她的心裏會那麼牴觸。

    “沈蘇瑾,夜隱”她只用一個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自顧自念着。

    她緩步走向秦如月所在的院子,今夜是小姐的大喜之日,她本不應該再去打擾,然而她想去看看畢竟是第一次還是有些擔心。

    才離開書房不多遠,她拐進了園子,角落的陰影裏突然伸出一雙手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誰”她一驚。

    “漓兒。”是熟悉的聲音,她下意識不再掙扎,貝齒咬着朱脣,是他。

    “對不起。我現在才能用那樣的身份來見你。”他靠在她的肩膀上低聲喃喃,很是疲憊,“風陵閣裏面眼線太多,我只有這樣一次短暫的機會。讓我靠一會兒,我好累。”

    他的身上有一些酒氣,很顯然是知道她被沈初沉叫去之後,從後院回來就在這裏等着。

    她不動就讓他這樣靠着,纔要說話,卻聽得她肩上一聲一聲綿長的呼吸聲,意識到他竟這樣靠着睡着了。

    就這樣睡着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沒有防備心的他,此時看上去就像一個疲憊至極的孩子。想要扶着他回他的院子,一時又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個院子。

    要不就先讓他回自己房裏過一夜,她扶着沈蘇瑾一步步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沈長風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院子裏面空無一人,只有房間的屋子亮着燈,微有些氤氳。

    他輕聲嘆了一口氣,慢步上前,不知爲何並沒有想要進屋,走到一半,止住了腳步,轉身離去。

    秦如月一個人坐在屋子的榻上,四周都是沈長風的氣息,她等得有些困頓,雖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想來後院的宴會也差不多結束了。

    她依照之前示禮婆婆所言,沒有掀下蓋頭,婆婆說這是隻有丈夫才能掀下,方纔吉利,可是她坐在這裏已是許久,爲何沈長風還沒有來。

    還是她太心急了,還是再等些時候。

    沈長風獨自出了風陵閣,街上的酒肆基本已是關門,打更的更夫都已經開始上街,他只想尋一個地方喝酒,走着走着便到了三江的花街。

    這些地方始終都是花紅酒綠之地,反而少了許多在風陵閣之中的約束,他看着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雖說都是一些庸脂俗粉,但總歸多是無心之人。

    青樓之所,皆是沉淪之人,夜深人靜之時這裏也依舊燈火通明,不斷的有姑娘在外面招攬客人。

    “呀,這不是風陵閣的大公子,快裏面請。”

    這三江城裏何人不知這風陵閣的大公子,往日裏雖然偶爾得見,然近看眉宇之間的英氣更盛,本就爲三江城的世家小姐所傾慕,而且今日還是他的大喜之日,此時卻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滿臉殷勤迎上來的老鴇,再四周掃了一眼那些正媚眼看着自己的女人,抿脣笑着道。

    “來幾個漂亮的姑娘,再來幾罈好酒。”他吩咐道,順手就攬過一個靠近自己的姑娘。

    “來,快請大公子上樓,將蓉兒叫出來。”老鴇忙不迭地讓人去叫樓裏的頭牌,一面讓人陪着沈長風去樓上的幽閣。

    二樓的幽閣佈置得尤爲靜謐,紅綢四散垂下,紅燭的微光搖曳着,他走進屋子,被一陣撲鼻而來的胭脂味聞得皺眉。

    “大公子快來坐啊。”

    他釋然了眉宇,現在無論做什麼都是無所謂的,喝這花酒也無所謂了。

    想起今日白瀟瀟的絕情,他心裏總是沒理由地刺痛,許是太在乎,心痛的感覺難以抹去,任憑身旁的花女給自己倒酒,一杯杯飲盡,以解心間憂愁。

    蓉兒推開門,緩步進來,聽聞風陵閣大公子來此消遣,她得了媽媽的呼喚便來陪酒,她素來妝容素雅,幾乎從不濃妝豔抹,正是這般素雅的妝點也在三江的花女之中常常拔得頭籌。

    她才進去一步,便看得出大公子並不是有心來這裏消遣,不過是來借酒消愁,早已過了酒肆閉門的時間,想要喝酒除了在府邸,也便只有這裏了。

    “妹妹們且下去吧。”

    那些花女看了一眼蓉兒,再看了一眼沈長風,知道無法得罪蓉兒,只好戀戀不捨地退下了。

    “大公子,這酒若是因愁而飲,只會增添愁意幾分,可無消愁之用。”她走到沈長風身邊,將手裏的一壺酒倒入沈長風飲盡的杯中。

    “世人皆道一醉解千愁,殊不知舉杯消愁愁更愁。”他自嘲般地笑笑,擡眼看着蓉兒,一口喝光杯中的酒。

    “這是什麼酒”他略略有了些醉意,這酒的味道有些清涼,涼如心脾。

    “這是妾身親自釀造的花酒,名爲花間醉。”她柔聲說道。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呵,果真是好酒。”他意猶未盡地念道。

    殊不知這花間醉是許多人千金難求,而面對沈長風,蓉兒直接取了滿滿一壺,她微笑着,當初取酒命之時,便是想到了這首詩的意境。

    “公子倒是頗有些詩意,妾身的確將此酒取名於此詩句之中。”她微笑着,又替沈長風滿上,“妾身聽聞今夜本是大公子的大婚之日,怎還會來此”

    沈長風聽得一頓,卻是苦笑一聲,錯失心愛之人又怎能瀟灑快活,這世間苦情之人方能明白這離愁之恨。

    見沈長風不願透露,蓉兒也是大致明白了。通常來青樓之人皆是尋歡作樂之輩,而他前來是爲了逃避什麼不想面對的東西。

    “公子不願說也罷。”她察言觀色,轉身再去讓人取花間醉來,“這花間醉今日公子願飲多少,妾身便取多少,公子盡興即好。”

    窗外隱隱傳來風颳窗紙的聲音,風起了,吹着雨絲落在房檐,窗櫺之上,蓉兒取來一把琵琶,玉指撥弄着琵琶弦,一首憂悽之曲緩緩唱道。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靡室靡家,獫狁之故。

    不遑啓居,獫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沈長風聽着她的曲子,眼眸之中暗暗流動着一抹哀愁,詩經之中的采薇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飢。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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