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做什麼來了？看這個模樣是要進宮，莫非還真讓他猜中了，只是……
心裏得意，琅琊幽幽地笑了，讓他小瞧他，他今日也總算是扳回一成了。
“你不會是去了大皇子府，曉得那小丫頭被帶走，準備來救人來了罷？那大可不必了，本小爺啊，已經將人給救出來了！”拍了拍胸脯，何止是將那丫頭給帶出來了，他還得了另一樣好東西。
少年的音調抑揚頓挫，如同一隻在花叢裏上下起伏的蝴蝶，只聽語氣就能夠曉得他到底是有多麼的自豪。
眯了眯眼，周子默嘴脣微抿，如同刀鋒一般，看少年這架勢，他就曉得定然是如願以償了。
以往還未曾注意到，現下仔細打量一下，這少年若非因那頭銀髮以往太過於吸引目光，竟是發覺他真的於父皇是有三分像的。
周子默的目光在琅琊的臉上只是一晃而過，卻被某個時刻注意着他動作的孩子看了個實打實，心裏一樂，“怎的？看什麼看，覺得本小爺長得好看？”
掩去心裏那一種怪異的感覺，周子默搖了搖頭，認真道:“本王知你把事情已經辦妥了，本不欲攔你，奈何事急從權，接到了人，你稍稍在璟王府候本王一下。”
眉頭一挑，琅琊又開始不樂意了，這人又開始給他安排了？他憑什麼啊？想到這，少年開口道:“本小爺要是不聽呢？小師妹可是說過了，讓本小爺接到人就立馬回去的！”
看着這個明顯是特意挑釁自己的人，周子默臉上平靜如常，沒有一絲怒意，只是說出的話卻讓琅琊心裏疙瘩了一下。
說完後，周子默不再停留，轉身繼續往皇宮走去，他還有事兒要辦，不能在同這個少年耗下去。
雖說這個少年看似不正經，但是孰重孰輕他該曉得，更何況……
周子默眸子深了幾分，他曉得他不會將小東西的事兒開玩笑。若一個人的心裏面能夠容納十分人物，小東西於這個孩子，怕是佔了五分有餘。
望着周子默揚長而去的背影，琅琊反應過來，猛地朝他奔去，心裏莫名的閃過害怕。
他方纔說的什麼意思，小師妹到底怎麼了？
“喂，你給本小爺站住，把話說清楚了，什麼叫想讓小師妹活下去就聽你的，你以爲你是誰啊？你以爲你是個王爺就了不得啊？本小爺可告訴你了……”
說到最後，琅琊的聲音莫名的停了下去，看着周子默的背影也有了一絲無奈，同時也多了幾分探究。
他不曉得這個人說的是真是假，他知道的是，他不會拿小師妹的命去賭任何東西，那個人，也一樣。
於這一點，他也曾經在遇到了這個人時便抑鬱非常，但最終還是認同了下來。
擡頭看了看裏頭，那個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就如同當初師妹消失在他視野中一樣……
哼！就信你一次，若是你騙了本小爺，本小爺定然讓你吃不了兜着走！琅琊在心裏暗暗道。
馬車駛得離南都越近，柳少揚越覺得這裏頭不正常，寒風中竟是蔓延着無邊的悲慼的氣息，讓他心裏有些懷疑起來。
“駕！換意，還需一刻鐘就能夠進城了，你若是改變心意了，便回去罷。”猶豫了一下，柳少揚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這兩日裏，換意雖是沒有同他說幾句話，與平日裏也未曾有什麼不同，但他卻是能夠從心裏覺得，這個如同空谷幽蘭般的女子心裏的壓抑。
這種感覺，不同於她剛開始回來南國時他見到她的那種無慾無求，對什麼都沒有期待所以不會失望的不在意。
這些日子的她，明顯是有了事兒，若是按照話本里頭所說，柳少揚或許能夠尋到一個準確的詞來形容此刻的換意。
悵然若失。
她的感情，他若是到了現下還不曉得，那就真的是在自欺欺人了，那個人，於她而言，也是極好的罷！
否則，她這般人，又怎麼會因別人而有了這樣的心緒。
嘆了口氣，或許是他錯了罷，一開始，他不是已經決定要在她身後的嗎？在皇姐之事，他一開始便放棄了，到了他能夠下定決心之時，才發現一切都是物是人非了。
他下定決心去尋，尋不到，這就是他們之間的有緣無分，見着了，她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人，那個人，一點兒都不比自己差不是？
柳少揚自嘲的笑了一下，即是如此，爲何他在那一刻還要騙她回來呢？
柳少揚在想什麼，她自個兒又何嘗不知，只可惜，他所想之事，連她自個兒都自顧不暇。
周子默，擡眼看了眼窗外，這又過了幾日了，你是否回到了北國？彤微那孩子，也開始回來了罷？
風吹來，拂在臉上，掀起三四縷碎髮，漾起心裏五六分波瀾，揭開七八回相思，可嘆只有，心中人不在。
周子默，從此天高海闊，萬里山河，任君壯志衝雲霄。
馬車再次沉寂了下來，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城門，柳少揚臉色瞬間大變！
方纔還靠着遠了些，不曾看到那城門上所掛之物，上面竟是密密麻麻的掛滿了白色的綾布！
再看細一點，那上頭守城的侍衛身上也都帶着一條白色的緞帶。
這是？！
“駕！”用力打馬，馬兒嘶鳴一聲，撒開了蹄子，駛進城門那一刻的情景讓柳少揚徹底震驚在了那兒，手裏的鞭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一片縞素，從進城門，整條主街的沒一家店鋪，沒一戶人家門口均掛上了白綾。
往日裏一進去便能夠感受到的繁榮熱鬧，今日卻是死寂異常，街道上原本穿得五彩斑斕的路人如今入眼只有一片深色。
這個模樣，柳少揚怎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心裏雖是萬分不敢相信，卻終究只能換來一聲呼不出的嘆息。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換意眉頭猛地皺了一下，拍了拍吱吱叫的紅尾，眼裏閃過一縷深色，這紅尾也不知怎的了，這兩日總是躁得異常。
“柳少揚，爲何不走了？”淡淡的聲音從馬車裏飄出來，原本讓自個兒渴望的聲音，竟是讓他有了恐懼。
張了張嘴，柳少揚終究未曾說出什麼話來，不是不能說，是不該如何同馬車裏的人說。
心裏閃過一絲異樣，換意輕輕挑了車簾，柳少揚不是急着回來，怎的到了此卻是突然停了下來？
察覺到馬車裏的動靜，柳少揚握了握繮繩，終究還是做不出遮住車簾的動作。
遲早她是要曉得的，只是此事……若非是這般太過於壓抑，否則他怕是要笑了出來，原本是他用來騙人回來之話，竟是在今日一語成讖。
天下之大稽也不過如此罷？
“柳少揚，這是？”眼前的情景，讓她心裏一驚，手裏的力度不由自主的大了三分，讓懷裏的紅尾吱吱叫了起來。
幽幽地回過頭，柳少揚對上那雙如星辰般通透的的眸子。
換意心裏驚了一下，眯了眯眼，似是懂得了什麼。
“是，他去了？”
平靜的話，落在兩人之間，就如同那無邊的空中隨風飄下的一片黃葉，卻是攪了半個天地的寧靜。
點了點頭，柳少揚有些爲難的躲開換意的眼，“是。”
眼前之事，除了皇家之人離去，還有什麼人能夠配得上軍士戴白，百姓離樂，千家縞素？
垂下眸子，換意撫摸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紅尾，陰影下的面容，讓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握在馬繮上的手鬆開又握緊，終究還是沒有伸手去拂開遮住了眼前女子神情的那幾絲頭髮。
沉默了一晌，換意輕輕擡起頭，臉色如常，眸子裏也不曾比之以往有半分波瀾，“柳少揚，走罷，進宮。”
他去了，於情於理，即是到了此處，她都該回去。
心裏涌過一種壓抑的情緒，柳少揚定定地看了換意半晌，終究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公主，陛下突然駕崩，只怕裏頭會不安寧，我也並非是接到陛下離去的詔書而歸，還是先別進宮爲好。”
陛下離去，不知是在何時，但此刻進宮，難免還有什麼不測。他離京已經有些日子了，誰能夠曉得這每日都雲波詭譎的地方發生了什麼讓他們始料不及的事。
點了點頭，換意轉身進去，放下車簾，沒有再多說一句。
“換意，你可知，我與你所說，原本是子虛烏有之事，卻不想……換意，抱歉。”咬了咬牙，柳少揚終究還是準備說出這句徘徊在心裏許久的話。
等了片刻，依舊未曾聽到裏頭傳來半絲動靜，柳少揚心裏一沉，眼裏閃過一絲失落，駕起馬車朝柳府飛馳。
若是讓她一人在外頭住，他也是不放心的，即是如此，便帶着她先回柳府罷。至少這般，他還能夠照應她一些。